第 83 章 字據

宋陌頭也不回地走了。

著他在夜幕裡漸漸模糊的背影，唐歡只覺得雙發。

一條是得，一條是嚇得。

這次醒來宋陌給準備的時間太短。還沒睜眼，就聽到他冷漠又抑著怒火的聲音，等睜開眼，對上他陌生冰冷的目，就知道，今晚要是說錯一句話，的小命估計就玩完了。陸舒寧已經用的親經歷告訴，宋將軍有多狠。

捂著肚子回到桌子旁，唐歡無力地趴在上面，等著下人把的晚飯送過來。現在得頭昏眼花，真的什麼都不想想了。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一直伺候陸舒寧的那個丫鬟回來了。這個丫鬟，包括侯爺死後侯府新換的所有普通下人，都不知道陸舒寧的份，只當姓舒名寧，私下裡提起時都稱舒姑娘，是新任定北侯兼鎮北將軍宋陌養在後宅的神人。

丫鬟手裡端著食案，上面擺著熱氣騰騰一大碗素面，還有兩個明顯是新熱過的剩饅頭。

唐歡趴在桌子上，無力地看丫鬟將東西放下來，起時，發現丫鬟用一種奇怪不解的目悄悄打量。

唐歡知道丫鬟的心思，一定在奇怪舒姑娘的飯食待遇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差了，以前將軍雖然對姑娘冷冷淡淡的，飯菜都是好的，為何今日只讓準備了素面和剩饅頭？

唐歡在心裡哀嚎，這個宋陌真是一點舊都不念啊！

打發走丫鬟，唐歡捧著面碗狼吞虎咽起來。不怕，只要能填飽肚子，比這再差的飯菜都能咽得下！

過了一會兒，丫鬟進來收拾東西，發現面碗裡連片碎蔥花都沒有。

瞪大了眼睛，頭回發現舒姑娘飯量如此之大，有心想問問姑娘要不要準備消食茶，轉念記起將軍還在等著檢查食盒，趕提著東西走了。

屋裡只剩自己，唐歡捂著肚子回到床上，這次是撐得難。

等到沒有那麼脹得慌了，小心思又開始轉了起來。

如果沒有今晚的審問接，會猜宋陌對的態度可能有兩種。

第一種，恨骨。

他否認前面的所有，對沒有半點不捨。這樣一來，他應該直接殺了陸舒寧，殺死跟面容一樣的所有人，哪怕那裡面有一個真的是。以宋陌表現出來的狠辣，只要他真的恨，他絕對會這樣做。

可惜，事實證明，宋陌沒有那樣做。他抓住陸舒寧，他在等，等的解釋。

那麼，宋陌對就是第二種態度，他對，依然有所期待。

他下不了狠手，他捨不得真的掐死。

但是這份捨不得，是在宋陌還沒有知曉真相還無法確定對他是否一點真心都沒有的前提下。如果實話實說，告訴宋陌自己的份，告訴宋陌開心地用各種手段騙了他一次又一次，試問一個時將計就計通過害死弟弟來教訓心懷不軌的嫡母、長大後又殺了生父的男人，一個初次見面就抹了脖子的男人，他會放過？如果他知道從頭到尾都在欺騙他，他會放過？

有這麼卑微的意嗎？

沒有。

說了，宋陌的不捨馬上會變恨，比前一種更恨，因為又讓他傻等了那麼多年，等來這樣的結果。

唐歡不傻，打死都不會說出實，至現在不能。或許最後一場夢他能記起來的真實份，但好歹撐到了最後一場，總好過現在就死不是？暫且保住命，先贏得這場夢的時間，或許以後還有轉機。

當然，唐歡也不天真，天真地以為宋陌會完全相信「鬼魂失憶、還尋人」的謊話。

幸運的是，哪怕宋陌不信，他沒有證據證明在說謊。

沒有證據，他的那份期待只會對越來越有利。

如果一個人心裡一直懷著某種期待，當有種解釋讓他覺得這份期待是能夠實現的，他的理智便會本能地傾向相信那種解釋。因為，人人都憧憬好的一面，都希付出真心也得到真心。

喜歡他，不喜歡他，宋陌希哪種結果呢？

唐歡就是要利用他的期待。

宋陌親眼見證了陸舒寧的死亡的復活，能附在人上的事是瞞不下去了。如果前面每場夢裡的原都是宋陌自小悉的，都讓他察覺過原因而起的一些改變，唐歡這個謊言很難打他。可惜，那些夢不是這樣的。除了錦枝和水仙，自徒弟小五開始，宋陌認識的就是真正的，是想讓他認識的樣子。

所以，對於給他的解釋，宋陌現在應該有兩種想法。

要麼，他不信，認為這是的另一個謊言，他留著的命，因為他要拆穿，說出真相。

要麼，宋陌信了。

宋陌信了，他自己就會替找理由。

他會想，或許這個人最開始的確是在騙他戲弄他，但後來可能真的喜歡上他了呢？他對那麼好，也一直熱待他，像徒弟小五丫鬟小五，甚至最後肯為他死的水仙，如果不，怎麼會跳下去？只是慢慢的就不記得了，好比海棠的錯嫁，好比臨月的不願到願意……臨月死了，遇到鬼差，是不是記得那晚兩人的約定，求鬼差將早點送到他邊？然後鬼差刁難，抹去的記憶讓去找那個他也的男人，也就是……他？

那麼多場夢，宋陌或許還會有各種各樣的念頭，那都是他的事。唐歡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宋陌相信對最有利的那種。

會讓他相信的，千方百計！

~

前院，宋陌掃了一眼食案上乾乾淨淨的面碗，讓丫鬟下去了。

他默默坐了會兒，起走到窗前。

沒有月亮，外面一片漆黑，只有繁星點點。

曾經他以為是月亮，在他記得或不記得的時候，他一次次把摘到懷裡小心翼翼捧著，最後卻都沒能守住。他不信命，再三嘗試，直到這輩子，才發現只是水中的月影，虛幻縹緲，不真實。

現在，他面前有一湖靜水，又出現了。但因為水是靜的，他無法判斷的真假。

今晚，的每個眼神每個笑容，的每句話每個舉，他反反復復地想，找不出破綻。

就像是前幾輩子，他無法判斷到底是一直在裝，還是漸漸了真。

如果後來是真的了，最開始冒充錦枝勾他是怎麼回事？

如果一直都在虛與委蛇，的目的是什麼，只為了跟他歡好？世上那麼多男人，他不信沒有比他更出的，畢竟除了皮相，他曾是一貧如洗的農夫，是滿手髒污的屠夫……都不曾介意。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他甚至不敢懷疑。

不敢。

懷疑了，他可以像囚陸舒寧一樣關著，觀察，只要一月之期到了，就能知道真假。

他怕的就是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他該期待說的是真還是假？

假的，又在騙他，他可以簡簡單單殺了，或者，用其他手段報復。

真的，沒有騙他，可一月之期已滿，的魂會走，他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

他立在窗前，看外面濃墨似的黑漸漸變淡變薄，看遠天慢慢變灰白，只有一顆星還掛在那裡，讓他看。

他徑自去了練場。

回來後沐浴更，準備用早飯時，吩咐周逸：「去看看起來了沒。」

周逸詫異地看他，這是那件事發生後，將軍第一次主詢問夫……舒姑娘的事。不過他也只是看了一眼，馬上轉出去了，很快折回來，「將軍，丫鬟說舒姑娘還在睡著。」

「嗯，去傳話，就說醒了，馬上告訴我。」

「是。」

飯後，宋陌坐在書房理事，後日就要出發前往青城，這兩天有的忙。

忙著忙著，他忽的抬頭看向窗外，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沒有起來？

初夏時分，外面明到刺眼，莫非……是鬼魂，白天不敢出來？

宋陌有些心不在焉，卻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不要想，然後耐心地等待下人通報。

一直等到午飯前，周逸剛剛進來傳話，的聲音也遠遠飄進來了。

宋陌放下手頭東西，大步走了出去。

唐歡這一覺睡得十分充足，醒後面紅潤神采奕奕，跟之前整日眉籠哀愁的陸舒寧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丫鬟差點沒認出來。唐歡自己也覺得胳膊沒有那麼了，翻出原唯一一件白底繡艷海棠的子，略微打扮一番，推開丫鬟找宋陌來了。正糾纏的時候，瞧見宋陌的影出現在書房門口。

「將軍！」興地朝他喊，笑靨如花。

丫鬟已經震驚過了，周逸卻看愣了，他見證了陸舒寧從一個新嫁娘淪為變相囚徒的全過程，如果說將軍天生不會笑，這個陸舒寧便是生生被折磨的不會笑了，怎麼今天竟然……

他盯著立在對面的人，本無法掩飾眼中的驚艷。

「下去吧，這裡暫且不用你伺候。」宋陌收回視線，聲音同以前一樣聽不出喜怒。

周逸卻莫名心中一凜，恭恭敬敬地離開了，臨走前朝那個丫鬟使了個眼。丫鬟立即低頭去了後院。

「誰讓你到前面來的？」宋陌看也沒看跑到前的人，不悅地問。他沒有將陸舒寧關在屋裡不見天日，平時是許在後院走地，只是沒有他的吩咐，不準陸舒寧踏進前院半步。陸舒寧一直規規矩矩的，連提都沒提過，倒好……

「我為什麼不能過來啊？」唐歡仰頭看他，見宋陌蹙眉，害怕似的退後一步，目也移到宋陌口，討好地跟他商量：「將軍，這個，我，我想出門，可我上沒有銀子，你能不能借我點？等我找到喜歡的人，會讓他幫我還你的。你要是怕我賴賬，可以寫字據啊！」

宋陌目微閃，低頭看：「字據？好，那你先告訴我你什麼。」

唐歡張大了：「我，我昨晚不是告訴你了嗎，我不記得自己是誰啊。」

宋陌盯著的眼睛：「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如何立字據？沒名沒姓，你帶著銀子跑了，我找誰要去？」

「不用你找啊，我有了錢會回來還你的！放心吧！」唐歡笑了，純真無邪。

「我不信你。」宋陌從旁繞過，朝偏廳走去。

馬上要用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