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豆第一次看到傅慎時部分的皮。

掉了傅慎時的子, 一雙枯瘦的腳, 皮白，在燭下，似乎能看到他的管和骨頭。

他的腳脖子也異常的瘦，皮包骨頭，殷紅豆一只手就能握住。

傅慎時兩手握著，木著臉，從上往下盯著殷紅豆的臉，生怕錯過每一個細致的表變化。

殷紅豆臉如常, 只是緩緩地眨著眼，替他了鞋, 兩手捧著他的腳跟，往溫熱的水里放。

時硯拿了帕子過來，扔進水里，蹲, 擼袖子。

殷紅豆搶了帕子, 細聲道：“我來吧。”

時硯自知心, 抿了抿, 起退開。

殷紅豆用帕子替傅慎時洗腳，從腳跟腳趾頭, 每一個指頭都給他洗干凈，一邊洗一邊問：“六爺, 這樣您有覺嗎？”

傅慎時淡聲道：“沒有。”

殷紅豆輕輕地撓了撓他的腳底板, 抬頭看他：“這樣呢？”

傅慎時回著, 瞧著水靈靈的眸子，道：“沒有。”

又狠狠揪了揪他的皮，然后抬眸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傅慎時眉頭輕皺，殷紅豆卻笑了，歪頭道：“有覺啊？”

“嗯。”傅慎時淡淡回了一句。

殷紅豆笑了笑，嘟噥道：“六爺可別覺得奴婢是伺機報復。”

傅慎時邊綴著一淡笑，問：“我沒覺得。”他一頓，挑起眼尾，看著問：“但是我想問你，你不是伺機報復，那是什麼呢？”

殷紅豆輕哼一聲，低下頭，左手順著他的腳脖子上去，了他的小肚子，的一把皮，一點都不著，萎的厲害，不過想，既然能有覺，證明神經沒有什麼問題，但是萎得厲害，以至于走不了路？

很小心翼翼地道：“六爺，您的，當時是怎麼回事兒，您能跟奴婢說說嗎？”

傅慎時也不惱，只是問：“你還會治？”

殷紅豆道：“不會，不過奴婢知道有一種‘病’會讓四肢不能，但這種病好治，萬一六爺就是呢？”

這方面傅慎時可不信殷紅豆的鬼話，但是他知道這丫頭沒有壞心，便道：“……當時我兩骨折，也失去了知覺，后來骨頭接上了，好了之后也站不起來，就一直這樣了。”

傅慎時沉默了一會兒，眼神有點兒落寞，低聲地道：“不是沒治過的，骨折好了之后，皇上親派了胡醫給我診治，他是大業最好的接骨大夫，他都治不好，別人更沒法子了。”

“胡醫說了沒法子了嗎？”

殷紅豆總覺得，醫對傅慎時的，好像有些看法。

傅慎時臉冷淡了一點兒，他道：“不說這個了。”

殷紅豆“哦”了一聲，替他了腳，穿上干凈的子，和暖和的靴子。

時硯在旁看著，捕捉殷紅豆的每一個作，兩手還悄悄地比劃著穿鞋子的樣子，他抓了抓腮，兩廂比起來，他好像真的心多了。

他走過去端了水去潑掉，又重新去打水給傅慎時漱口洗臉。

殷紅豆替傅慎時穿好鞋，站了起來，要去將帕子搭起來，傅慎時拽住了的手腕子，過了半天才都沒說話，也沒有看的眼睛，只看著細干凈的小手。

這一次，殷紅豆沒有掙，大概猜到傅慎時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也鼓了鼓，吹了吹額前的碎發，細聲道：“奴婢沒有嫌棄六爺，六爺救過奴婢，六爺護著奴婢，六爺您這樣的主子，已經很好了。”

殷紅豆知道兩個人在不同的地方長大，不可能要求傅慎時懂得什麼是“人人平等”，但是傅六能對這樣，平心而論，在這個地方，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說完這話，殷紅豆能覺到傅慎時把的手抓的更了，好像要碎的骨頭，這個時候不能甩開他，否則會讓他覺得“心口不一”，沒辦法，只能握住了他的手，非常鄭重地道：“奴婢只是不想做妾，做奴婢就……太苦了，奴婢不想一輩子都沒有盼頭。”

傅慎時握著的手，溫地著的手背，凝視著的手，的指背上有淡淡的痕跡，是之前他罰的時候，凍壞的。

殷紅豆順著傅慎時的視線看過去，趁機回了手，了，傻兮兮地笑道：“奴婢不是說這個，您知道，皮之苦最不算什麼。”睫低垂，往手上哈了一口氣，道：“但是二爺和喬三……讓奴婢有時候徹夜難眠。”

傅慎時對再好，的份在這兒，始終是令人輕賤的，不自輕，也會有人想方設法折磨。

不愿為妾。

傅慎時抬眼看著，眉心微，兩手緩緩地攥起了拳頭，眼神明亮而復雜，他微微張開一些，始終沒有說話。

時硯打了水進來，伺候著傅慎時漱口，殷紅豆過去絞了帕子，讓他臉。

——

冬天時間很好打發，有時候殷紅豆在屋子里算一天的賬，就算過去了。

時硯也學會了用炭筆算賬，他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除夕夜之前，傅慎時又回了一趟城里的宅子，見過了二皇子派來的游先生。

游先生果然如汪先生所說，為人圓，說話滴水不，他沒有給傅慎時遞話，但有意與傅六保持聯系。

二皇子到底戒備心重，不過好歹已經算是認可了傅慎時。

與此同時，分坊也開好了，一開張，客人便如過江之鯽一樣多，都是沖著“發財坊”的名頭來的。

總坊的收益也水漲船高，已經不是翻幾倍，而是翻十幾倍，到現在為止，到手能夠拿來支配的銀兩足有三萬兩之多。

幾人商議下，又盤下了兩間酒樓、客棧，酒樓離賭坊不遠，客棧離城門不遠，另剩下的錢，傅慎時打算讓汪先生拿去結有才之人，是他和王文兩人打理賭坊，還是太繁忙了些，而且以后還要盤下更多的店鋪甚至自己請工人做東西，不得要人幫忙照管。

傅慎時同汪先生道：“先生近來都瘦了，眼睛下面烏青不減，有了人手，您也好松快些。”

汪先生很是激，他眼眶泛紅，道：“勞六爺惦記了，我還好。”

他不僅僅是為傅慎時的關心，還為傅六的信任的。

傅慎時肯讓汪先生拿真金白銀去結人才，這里邊的賬渾得很，他只要報了，殷紅豆就得給。

這才說明，傅慎時是真真兒地信任他。

殷紅豆打趣汪先生：“先生莫要只顧著忙，如今也算立了業，該琢磨著家的事兒了。”

汪先生臉一紅，道：“王兄弟跟我提過，不過等年后再說，如今坊里正忙著。”

傅慎時也笑了，他道：“待先生大喜，我要上門喝一杯的。”

汪先生先笑著謝過了。

傅慎時道：“這幾日我要回家去了，坊里的事就托先生照顧。”

汪先生連忙應下。

傅慎時這回領著殷紅豆回了莊子上，便使人去長興侯府傳信，讓他派馬車過來接人。

王武將傅慎時平安送回了莊子，便領著兄弟們回去了。

傅慎時除夕當天趕回了長興侯府，因為回得晚，他回來換了件裳，就讓時硯推著他去花廳里吃年夜飯，殷紅豆留在重霄院跟翠微敘舊過除夕守夜。

長興侯府今年的年夜飯和往年的沒有什麼不同，花廳里熱鬧非凡，外邊放著煙花。闔家同慶，只了傅二。

傅慎時淡淡地掃過眾人，總覺著一切都變得有些陌生。

用過了晚飯，傅慎時也跟兄弟們一起領了紅包，便走了。

出花廳的時候，傅三追上了傅慎時，他抄著手，哈出一口冷氣，邊走笑道：“老六，我也是今兒才趕回來呢，還好提前回來了，大雪封河，我差點兒要留在杭州了。你去莊子上養得怎麼樣了？”

傅慎時抬頭看著傅三，只見三哥神疲憊，胡茬子都出來了，他道：“好多了，三哥在杭州可還好？”

傅三表凝重了一些，道：“好……就是忙，累。”

但凡沾上點兒利益，誰不去鉆營，傅三天天應付這些人，又要顧及各家關系，幾乎很難睡個整覺。

傅慎時“嗯”了一聲，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兄弟兩個慢慢悠悠地同行，他忽又問道：“三哥也走了幾個月了吧，進項如何？”

傅三撇撇道：“進項是多，事兒也多，銀子好拿，罵不好挨。”

他這罵，都是替長興侯府挨的。

傅慎時實在沒話說了，便也不說了。

走到要分別的時候，傅三塞了個東西給傅慎時，他著鼻子，道：“給你的。”

傅慎時瞧著懷里的禮，笑了笑。

傅三笑著擰眉“嘖”了一聲，俯拍了拍傅慎時的肩膀，道：“我的老天，我的家六郎會笑了？以前六郎不這樣的。”

傅慎時又斂了笑容，淡聲道：“以前三哥也不這樣的。”

他記得，傅三以前在他耳邊很有不聒噪的時候，從杭州回來，話了很多。

兄弟兩個對著，倒也無話。

傅三了眼睛，轉了悶聲道：“走了。”

傅慎時等傅三的背影小了芝麻粒，便也回去了，他拿著傅三給的禮，心里卻在想，紅豆那丫頭還沒有得到什麼東西呢。

他記得，和本家人已經不來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