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豆拿著初次繡的鴛鴦荷包, 緩慢地朝傅慎時移, 走到他跟前的時候, 不大愿地舉起荷包,遞了過去。
傅慎時接過荷包仔細端詳,看著看著, 他的眉頭就皺起來了, 抬眸問道:“這是什麼鳥?怎麼這麼?飛得起來嗎?”
“……”
殷紅豆心呵呵冷笑,不過是加了點個人設計而已, 將鴛鴦繡得胖了點,怎麼飛不起來了,支支吾吾道:“反正……是水鳥。”
傅慎時角一, 道:“不會是鴛鴦吧?”
“……”
可不就是麼!
廖媽媽倒是無心罰人,只不過想敲打丫鬟們幾句, 卻不料傅慎時來瞧見了,連忙走過去解釋:“六爺, 丫鬟們繡著玩, 估著也沒別的意思。”
賣做了丫鬟,是沒有婚姻自由的,倘或了心思, 對上那便是勾引主子, 對小廝和旁的男人, 便是攪宅。不管是哪一種, 一旦被發現, 都要嚴厲置。
這事兒擱到哪個主子跟前, 都不容輕易放過。
眾人深知傅慎時的脾,容不得下人們犯錯,廖媽媽和殷紅豆張兮兮地看著他,生怕他又發作起來,將丫鬟們都發落了。
傅慎時一猜到是鴛鴦,確實冷了臉,目沉了幾分,道:“都在繡鴛鴦?”
翠竹膽兒小,噗通一下子就跪了下來,磕頭道:“六爺饒命……”
另外兩個也跪了下來。
廖媽媽當即解釋道:“就兩個,也不是全部。”
傅慎時吩咐道:“都拿來我看看。”
殷紅豆自覺地去收了丫鬟們的東西,確實只有兩個鴛鴦荷包。
傅慎時著殷紅豆的荷包,將翠竹的荷包扔到地上,冷聲道:“別再我看見這些東西。”
翠竹想起翠煙罰的場景,子一歪,嚇得昏死過去。
傅慎時瞧了殷紅豆一眼,眉間含著郁,沉聲命令道:“你跟我進來。”
殷紅豆垂手低頭,默默地跟了上去。
進了書房,傅慎時坐在線暗的書桌前,臉越發晦,他道:“你可知道自己的份?”
殷紅豆頭埋得更低了,悶聲道:“奴婢知道錯了,奴婢是六爺邊伺候的丫鬟,更不該跟們一道胡鬧的。”
雖然心里非常不認同這種抑人的規矩,上卻不得不這麼說。
傅慎時仰靠在椅上,眼眸半闔,淡淡地“嗯”了一聲,道:“出去吧。”
誒???
這就完事兒了?
殷紅豆大喜,果然還是廖媽媽說話管用,以后這種事還得廖媽媽來勸,的剛邁出去一步,傅慎時聲音冰冷地道:“站住。”
渾一哆嗦,暗道不好,就知道傅慎時沒這麼大人不記小人過!
殷紅豆轉過,小心翼翼地看著傅慎時,笑道:“……六爺有什麼吩咐?”
傅慎時往地上看了一眼,不冷不淡地道:“你帕子掉了。”
殷紅豆低頭一看,手帕果真掉在地上,立刻撿了起來,抖一抖,嘿嘿笑道:“六爺好眼神,這麼老遠都看見了。”
說完,殷紅豆腳底抹油立刻溜了,生怕傅慎時再抓住什麼小辮子。
傅慎時向那一抹鮮亮活潑的背影,神漠然的臉上,薄薄微微揚起,眼尾抬了抬,似乎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時硯了眼睛,再看過去,傅慎時已經不笑了,他想自己是瞧錯了,六爺怎麼會笑呢,六爺從來沒笑過的。
傅慎時手里還著殷紅豆繡的荷包,他不聲地塞進袖管里,便提筆在書上做批注。
夜里聲漫長,蟋蟀發出的長而尖的聲,倒是愈顯深夜寂靜。
等天一亮,重節便到了,天上清爽無云,歸雁橫越秋空,微風舒適宜人。
傅慎時早起之后,命時硯給他穿了裳。
殷紅豆站在門口敲了門,聽見里面有人應了聲才進去。
端著銅盆走到室門口的三腳架子上,放好水,回頭一看,傅慎時正披散著頭發坐在椅上。
他吩咐時硯道:“一會兒你早些去前院督促他們,若去晚了,便買不到了。”
殷紅豆過去道:“六爺,若您有要事兒,時硯快去,奴婢來給您梳吧?”
“你會麼?”
殷紅豆從時硯手里拿過象牙梳子,道:“平日里跟翠微相互梳頭,略會一些,只是將頭發束起來,應當不難吧。”
傅慎時便沒再拒絕,微微點了點頭,時硯放下手就去了。
殷紅豆握起傅慎時的頭發,厚厚的一捧,濃黑如墨,如綢,笑贊道:“六爺的頭發可真好。”
傅慎時盯著黃的銅鏡,小丫鬟臉上帶著明艷的笑容,他眨著眼,并不說話。
殷紅豆作緩慢地替他束起大半頭發,剩下編了小辮兒與上面的頭發合攏,最后再用墨玉的蟬扣挽住,便了,又將玉戒指遞給他,還替他腰上系著翠玉佩飾。
從銅鏡里笑看著傅慎時,道:“六爺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傅慎時冷哼一聲。
什麼時候都改不了油舌的病。
主仆正說著話,翠葉進來稟道:“紅豆姐姐,如意姑娘來了。”
殷紅豆同傅慎時道:“今兒重,幾位爺和夫人太太們應該都在花廳,如意姑娘應該是來催了,您去嗎?”
往年長興侯府的人在花廳里吃過飯了,還要去后山登高。
傅慎時道:“不去,回了。”
“好。”殷紅豆轉繞過屏風出去了。
如意正站在廊下,殷紅豆先一步笑著道:“如意姐姐好,六爺今兒稍有不適,恐怕不便出門。”
沒有必要的理由,傅慎時向來不去這樣的場合,也算是意料之中,如意準備好的話都咽回肚子,只得道:“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如意姐姐。”
如意笑容得道:“不必了,我方才瞧見時硯往前院去了,六爺邊沒人伺候,紅豆妹妹留步。”
向來都是這般。
殷紅豆便卻之不恭,只翠葉送如意出重霄院,便轉進了屋。
傅慎時一切都穿戴好了,便道:“推我去書房。”
殷紅豆推著他去了書房,傅慎時又是看書寫字,乏味的很。
重霄院和往常沒兩樣,一抹愁云,幾只遠飛的寒,卻可以想見花廳里的熱鬧,必是翠袖殷勤勸酒,金杯錯落頻舉,玉手彈奏琵琶。
許是傅慎時覺得無聊了,便殷紅豆將多寶閣上的一個木匣子拿下來。
殷紅豆踩在凳子上才拿住,將沉甸甸的檀木盒子擱在書桌上,好奇道:“什麼呀?”
傅慎時不答,他開了鎖,打開盒子,將里邊的工都拿出來,除了刻刀還有一些料,并無品。
殷紅豆驚訝地問道:“六爺會雕刻東西?”
傅慎時拿起刻刀,撿了一塊田黃石,道:“雕蟲小技,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種手的活兒,都要耗費十分的耐心,殷紅豆可不認為是什麼容易的事兒,坐在凳子上,湊過去瞧,還問道:“六爺您現在用的章子什麼的,不會就是您自己雕刻的吧?”
“不然呢?這種玩意還犯得著去買?”
殷紅豆“哇哦”一聲,眼睛眨得跟星星一樣,語氣很真誠地道:“六爺好厲害,真是深藏不,奴婢都不知道六爺竟會這麼多絕活兒。”
傅慎時角翹起些許,索跟講解一番,道:“一般用木頭、玉石和金子雕,我最喜歡的就是石頭,石頭里最喜歡的就是青田石。”
“青田石?”殷紅豆蹙著秀眉。
傅慎時捕捉住殷紅豆臉上一抹疑問的神,解釋道:“印章最好的料子就是青田石,就是原先老夫人賞給老五的那一塊。可惜了是給蠢笨如豬的他,若是找個老道的師傅,倒不算是埋沒了。”
殷紅豆知道傅慎時傲氣,心里從來看不起外面那些人,但是還是頭一次聽他這般直白地說別人的壞話,說明在他跟前,有幾分地位。
笑一笑,道:“著實可惜。”
“青田石瑩潔如玉,照輝映,質地松脆,易于篆刻。雕出來好看又好把玩,我庫房里有一塊青田石的章子,不過是從前旁人送的,我便不大用。”
“六爺都雕過什麼章呢?”
“廢掉的閑章我都扔了,在用的也就兩個,一個就是桌上這個虎頭的田黃石印章,還有一個我用在書信上的麒麟石印章。”
這些東西殷紅豆從未接過,聽傅慎時講述的時候,神十分專注,他講的興致也高了許多,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刻鐘。
不過上說的,終究是紙上談兵,得上手去雕,才是真功夫。
傅慎時喝了口茶,左手拿刻刀,右手拿料。
殷紅豆問道:“您用左手雕啊?”
傅慎時將左手一舉,挑眉道:“你難道不知道,我左右手都能寫字,幾乎別無二致。以左手雕刻,又有何難?”
殷紅豆再次大吃一驚,這貨到底藏著多不知道的天賦啊!
傅慎時邊勾起一抹及不可見的淡笑,便開始雕東西。
殷紅豆托腮瞧著,歪著腦袋問:“這是要雕什麼?”
傅慎時打量一眼,藏起笑容,故作高深地冷著臉道:“說不得。”
翻個白眼,輕哼道:“我總能看出來的!”
傅慎時不語,自然能看出來。
傻子都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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