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必須趕在眾人前得知真相,自然需要人幫你。杜和這兩年跟著我隨記錄,也懂了不驗尸驗傷的門道。”明姝道,“讓他去,一般的小事隨時就能定奪。”
晏子欽道:“若是他定奪不了的呢?回來問你?”
明姝道:“我就坐在家里,又不會有什麼危險。”
晏子欽沒回答,拉高了薄被,此時已是仲夏,此舉無非說明他不愿再談下去。
第二日,杜和還是跟了去,本想先去大理寺見過晏子欽的上司大理寺卿任錚,晏子欽覺得不妥,又查了歷年進士名冊,原來任錚和杜和的兄長杜興是同年同榜,不過一個在二甲,一個在三甲,名次雖隔得遠,卻有可能認識,若被拆穿豈不是得不償失。
“再說,你的派頭一看就是宦人家出,說是侍從也沒人信,說是朋友,任大人斷然不會放你通行。”晏子欽道。
杜和笑道:“多謝,就當你是夸我了。”
晏子欽想了想,道:“若想帶你進去,倒也有辦法。會同館雖被軍看守,卻未被接管,還是由佟慧佟大人安排,此人名利心重,怕事拖久了惹禍上,自然最急于破案,不如求他,夜里去勘察一番,避開我的上司、同僚,更方便行事。”
杜和道:“也只有如此了,可他若不信我怎麼辦……說實話,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晏子欽道:“明姝說你能獨當一面,自然有的考量,只是你要記牢,不許和一個字,千難萬難也吞進肚子里去,現在不同以往,容不得閃失。”
杜和應下,隨后就和晏子欽去了佟慧,他本和京兆府的程都頭有些,曾聽程都頭提起晏子欽。佟慧多疑,只信邊人的話,雖信不過晏子欽,可想到程都頭盛贊此人,總不會是提前兩個月做晏子欽的說客,破案心切,便答應下來,只是僅此一晚,并且要把結果如實告訴他。
晏子欽一一答應了,只是長在他上,到時有所保留,佟慧也不能奈他何。
夜里,兩人一路上都在說與案相關的事。
“現在最奇怪的一點在于,蕭禧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刺殺了。”晏子欽道。
杜和道:“好幾次了?朝廷知道嗎?”
晏子欽搖頭道:“蕭禧不想讓有心之人尋機滋事,破壞當年的澶淵之盟,因此一直而不宣,何況之前幾次都沒功,從三月二十七日夜里發生第一起,一直到六月,陸續出現了三次,第四次得手,據說都是一個黑人。”
杜和問道:“前前后后應該是一個人,這種亡命之徒最不喜拉幫結伙,都是獨行俠,何況能四進四出刺殺蕭禧的,絕對是難得的高手,千里挑一,很難遇見兩個都對蕭禧的人頭興趣的。”
想了想,繼續道:“若是平虜救國的志士,抓了他豈不是激起民憤?”
晏子欽道:“不會,我能答應岳父,若兇手是宋人,便找個遼人做替死鬼,并不是甘心弄虛作假,而是堅信此事和于卿有關。他投奔遼國做了幕僚,屢次進諫遼帝都是為了撕毀澶淵之盟,鼓勵遼國增強兵力準備再戰,可蕭禧卻是休戰派的領袖之一,并且坐上了訪宋使臣的位置,于卿視其為仇敵,能借著他的死挑起遼宋爭端豈不是中了他的下懷?”
杜和道:“敢在京城公然指使殺人的也不多,于卿算一個,如果這件事也是他謀劃的,這個人未免太可怕了些。”
晏子欽道:“有些線索不是一兩天布置好的,而是一輩子乃至幾代人的用心。咱們要對付的不是于卿,是他們潛伏多年的詭計。線埋得這麼深,蕭禧一定不是最大的籌碼。”
杜和道:“難道……皇帝其實是遼國人?”他說著,笑了起來。
晏子欽知道他在胡說,也隨之一笑,道:“記好了,今晚不過是帶你看看周遭環境,千萬不要驚蕭禧或是別的人,速去速回。”
到了會同館,果然有佟慧的人前來接應,從后門無驚無險地進會同館院,接應的人留下一句“完事了去后門找我”便默默離開。此樹木本就繁茂,到了夜里更是漆黑一片,微風吹過,聲若槍戟,鬼影幢幢,嚇得杜和一陣激靈。
“不好不好,夜里來什麼也看不清。”杜和強裝不怕,怒道。
晏子欽道:“夜里自然有夜里的好,行刺時便是夜里,而且是手不見五指的晦月,有些細節在白日下推演不出來,夜里反倒真切。”
杜和道:“那人也真是的,也不留下一盞燈籠。”
晏子欽道:“留燈籠?是要我們自曝行跡,讓所有人都來抓咱們嗎?”他越發覺得明姝給他出了個餿主意,明姝起碼不怕鬼神。再想想,雖不怕鬼,可難保不弄出別的什麼幺蛾子,各有千秋,只能笑笑。
他這幾天在此細細勘察,早已輕車路,很快就找到了一堵矮墻。
“你看,這墻頭的磚有新的落痕跡,應該是刺客留下的。”晏子欽說著,指了指西方,圍墻亮著燈火的樓閣,“那里就是蕭禧遇刺的房間,距此一百步,兇手就是從東墻越,潛行刺殺的。”
杜和著磚,果然在靠近院的位置微微凹進去一塊,很淺,斜坡狀,正好是一只鞋的寬度。
“這兇手也真奇怪,一腳把磚踩出個豁口?”杜和驚訝道。
晏子欽道:“任大人說可能和兇手無關,可能是之前就有了,別人沒在意。只是痕跡出現的位置太特殊了,正對著蕭禧的房間,哪有這種巧合。”
杜和道:“說不定兇手穿著一雙鐵鞋。”說完,又踩了踩腳下的灌木,道:“這些破草是之前就被踩塌了嗎?”
晏子欽道:“不是草,是含笑花。”又想了想,道:“我們上次來也沒踐踏花木,恐怕是剛剛才被你踩塌的。”
杜和無語,趕跳開,道:“這不是幫了倒忙,毀了你們的證據!”
晏子欽道:“時間迫,別管那麼多了。”
正說著,卻見杜和已然翻上墻頭,圍墻本就不高,他用手一乘就騎了上去,還招呼道:“快上來!”
晏子欽驚道:“你別莽撞,不遠就有巡邏的遼兵。”
蕭禧畢竟信不過宋人,外圍由宋國軍負責,部全是蕭禧帶來的遼人,人數不多,縱然屢次發生行刺,兵力也僅夠巡邏,不夠把院圍一只鐵桶,他們和遼人語言不通,有了誤會不好解釋。
杜和道:“既然來了,總不是為了看一堵破墻,又不是尸、傷口,這些零零碎碎磚磚瓦瓦,我可看不出個子午卯酉。”
說著就翻躍院,晏子欽看無可挽回,只好跟著他跳進去,落地時腳下一,險些摔倒。
“看樣子,你是不適合做賊了。”杜和道。
晏子欽道:“別廢話了,小心被發現。”
話音才落,一串腳步聲從遠方傳來,是四搜查的遼國兵,晏子欽連忙拉著杜和藏在樹后,等聲音走遠后,杜和自嘲道:“那天夜里,刺客也這樣藏過吧。”
晏子欽屏住呼吸,半晌才道:“問題是他怎麼進會同館的。”
說話間,又是一陣腳步聲,杜和悄聲道:“我有點后悔莽莽撞撞翻墻進來了。”
晏子欽心道,你也知道后悔,等腳步聲一過,卻聽杜和道:“橫豎一死,小爺去也。”只見他飛奔向百步之外的房舍,晏子欽想拉住卻已晚了。
這次要被害死了!他捂著臉,杜和畢竟是自己帶來的人,他不能不擔著,隨后跑過去,果然驚了巡邏的遼國兵,也不知喊了句什麼意思的契丹話,杜和已一腳踢開蕭禧的房門。
“蕭大人,晚生求見!”杜和拱手下擺,晏子欽站在門外,張臂護住大門,遼國兵已拉開□□,就要萬箭齊發。
“住手!”蕭禧大喊一聲。
遼國兵紛紛退下,晏子欽這才回頭看向屋,只見除了蕭禧還有一人。
“任大人?”晏子欽驚訝道,拱手行禮道:“冒昧闖,罪該萬死。”
房里的人正是大理寺卿任錚,見到晏子欽,十分意外,道:“你怎麼會在這里……一定是佟慧放你進來的,是不是?”
晏子欽道:“屬下也是立功心切。”
事到如今,還不如搪塞住,任錚指著杜和道:“這又是什麼人?”
杜和道:“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
話還沒說完,就聽巡邏的遼國士兵又起來,蕭禧道:“不好,八那刺客又來了。”
晏子欽聞言,迅速閉大門,保護蕭禧,可杜和卻趁機溜出去,道:“我追去看看。”
房中只剩下晏子欽和另外兩人面面相覷,蕭禧沉半晌,才用有些生的漢語說道:“那人一擊不中,必然要回來,可他如何能沖破你們大宋軍的防守,殺院呢?”
言下之意就是質疑刺客本就是朝廷派來的人,繼續道:“我與宋國素來親厚,卻不想到這樣的對待。”
任錚道:“大人多慮了,兇手絕對和軍無關。”
蕭禧道:“你是我請來的座上客,可這位晏大人怎麼也出現了?連大理寺的員都能肆意出此地,躲在暗的刺客豈不是更容易?”
晏子欽無奈,誰也沒想到杜和突然翻墻,可事到如今,不如將錯就錯,問道:“斗膽請教蕭大人,您可知道遼國朝中一位名喚耶律卿的降臣?”
蕭禧挑眉道:“我并不悉此人,你問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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