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已替換~

越是在象中，越要認清突破口，依杜和所言，這阮卿卿的父母是善于信口雌黃之人，何況案卷中早已指出，他們曾以販賣親生兒為業，阮卿卿就是被他們親手送進綺玉閣的，能忍心做出此等罔顧人倫之舉的人，也不期待能從他們口中聽到什麼真話。

可就在人群外，還站著兩位老人，面含悲憤之，晏子欽問：“二位可是尹俊尹書吏的父母？”

兩位老人這才注意到這位面生的年輕大人，疑地盯著晏子欽，喃喃道：“大人，您……”

“哈哈。”后傳來兩聲大笑，一褐長衫的唐書吏走了出來，捻須道：“晏大人料事如神，這兩位的確是尹俊的父母。”

尹氏夫婦顯然是認識唐書吏，萬分恭敬地躬，又朝他后張，道：“唐先生，我們把姓阮的帶來了，怎麼不見馮大人呢？”

他們口中的馮大人就是掌管此地的京兆尹，方才晏子欽到來時，他就該出來迎接，卻一直不見蹤影。

唐書吏笑道：“二位莫急，馮大人今日偶不適，和晏大人說也是一樣的。”說著，往晏子欽邊一指，可看到明姝時卻有些詫異，不明白這位晏大人出來查案怎麼還帶著個人？

尹氏夫婦有些懷疑地看著晏子欽，不知這個看上去比自己兒子還要年輕的“大人”值不值得信賴，在唐書吏的再三勸導下才開口道：“這兩個人就是阮家爹娘，三天前，我們在家里收拾兒子生前的東西，發現了他們兒阮卿卿的賣契。我們住的很近，我兒子和他兒從小就在一玩，那會兒孩子還不阮卿卿，就是隨口聲丫頭，村里人都開玩笑，說把丫頭許給我們家俊兒做新婦，后來作孽的爹娘把賣了，本以為事就此了結，可沒想到，還把我兒子害死了……”

阮氏夫婦怒道：“胡說，誰把你家兒子害死了，府都說了，尹俊是自殺，賴得了誰？”

尹俊的娘哭道：“自殺也要有由，明明是你們把兒死了，俊兒不了才自盡的！”

阮卿卿的父親冷笑道：“說我們把兒死，也該有證據，我們還說是你兒子害死我們兒的呢。丫頭七月三十回到家里，你們兒子八月初一回村里一趟，第二天一早我們丫頭就死了，你說巧不巧？誰知當晚發生了什麼！”

尹俊的娘道：“發生了什麼？俊兒給丫頭贖，就是我家的人了，發生什麼也是應該的！”

四個人鬧鬧嚷嚷吵一團，衙役們連忙拉開，可他們哪能罷休，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七八個衙役也攔不住他們互相罵，明姝頭都快大了。

再這樣毫無章法地吵下去，一百年也不會有結果，意識到阮卿卿懷有孕，而孩子的父親是誰將是一大疑點，不如先查清這個問題，了幾聲，想讓眾人安靜下來，可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噪音里，無奈，只能把立在墻邊，上面寫著“肅靜”的朱紅回避牌一摔，巨大的脆響后，眾人終于安靜下來。

他們都怔愣地看著明姝，聽道：“阮氏夫婦，你們可知阮卿卿死前曾經有四個月的孕？”

阮氏夫婦一驚，可這種驚訝不像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更像是被拆穿后的驚慌，連連搖頭。

阮卿卿的父親撇著道：“你又是什麼人，憑什麼說我們兒有孕？”

明姝算是看出來了，阮家最難纏的就是這個男人，他的妻子反而很沉默，只是偶爾附和他幾句，顯得很怯懦，也難怪，能主把親生兒賣去青樓的夫妻，多半是一個強而自私，另一個毫無主見、默默順從。

明姝冷笑一聲，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命衙役抬來阮卿卿和尹俊的尸骨，乍見兩白骨，其中一還是自己兒子的，尹俊的娘一下撲倒在地，想到兒子邊卻又不敢，被丈夫扶了起來，渾猶在發抖。

“你看阮卿卿的脊骨——就是背部這條長龍一樣的骨骼，它的彎曲程度比正常人要大。再看盆骨，也比常人要寬，這些變化都是為了適應生育，的被出現的自然變化，依照變化程度，應該是四個月到五個月的孕，此時的胎兒已經骨化，阮卿卿的腹腔應該有死胎的骨骼。”

晏子欽和杜和早已習慣明姝檢查尸時的模樣，可在場的其他人沒見過，從唐書吏到衙役，再到阮、尹兩家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一介流練地用帶著手套的手拾起一塊塊白骨，而竟沒有毫嫌惡或是恐懼，就像拿起一塊石頭一樣平靜。

“沒有死胎的骨骼，那就意味著胎兒被打掉了，是生前還是死后？”杜和自覺地拿出紙筆開始記錄。

明姝道：“對比過尸格，死后腹部無割傷，若是此后沒人過尸，就應該是生前墮掉了胎兒，而且骨骼來不及恢復，應該是很短的時間。”

最后一句話引起了晏子欽的主意，他方才一直在思考，阮卿卿七月三十日回到家中，而尹俊八月初一也回去了，真的是巧合嗎？

他問道：“丁珷將阮卿卿帶出綺玉閣那天是幾月幾日？”

這個案子被推到風口浪尖，全是因為丁珷，他在京兆府已經為了一種忌，大家都不敢提及他，如今卻被這位新來的晏大人直截了當地問出來，良久后，唐書吏才裝作翻查卷宗，本想糊弄過去，可瞥見晏子欽目灼灼地審視著自己，才道：“七月二十八。”

七月二十三，尹俊為阮卿卿贖。

七月二十八，阮卿卿被丁珷帶出綺玉閣。

七月三十日，阮卿卿回到娘娘廟附近的家中。

八月初一，本不該告假的尹俊突然回家。

八月初二，阮卿卿的尸在娘娘廟被發現，尹俊回到衙門。

八月初十，夜里，尹俊在衙門班房服毒自盡，此前的幾天，曾多次尋死未果。

這一系列事件的發生日期太過于集中，不可能完全是巧合。晏子欽決定將阮、尹兩家人分開訊問，或許可以從兩家人對同一事件的不同描述中找到破綻，于是著令衙役安排兩家人分別住下，期間不許見面。

尹俊的母親似乎對這個安排很滿意，臨走的路上還不斷地自言自語：“不見面好，我才不想見害死我兒子的禽。”

此時已近晌午，明姝想起下午還要去袁意真那兒，加之檢驗尸的工作也做完了，便向晏子欽提出要回去。

唐書吏是個靈活的人，湊上來笑道：“這位娘子膽識過人，不如老夫派衙役送您回去，尊府在何？”

明姝笑嘻嘻地捅了一下晏子欽，晏子欽紅著臉道：“是……人。”

唐書吏更驚訝了，他在衙門爬滾打幾十年，見過不世面，卻是第一次聽說夫人跟著丈夫出來查案的，更沒見過夫人竟然會仵作的行當，而且手法如此當，一看便知是刻苦鉆研過，不是隨便玩玩。

“啊，果然是中豪杰！”饒是巧舌如簧的唐書吏也詞窮了，看著晏子欽扶著妻子上了馬車，隨后轉回來，對他道：“唐書吏，把案卷給我看看。”

唐書吏回過神來，點頭稱是，卻在不經意間回頭了一眼遠去的馬車，心道，要對付的不止一個？事越發復雜了。

卻說明姝回到家中，用烈酒清洗了一下，換了一輕的狐里襯的服，又把自己的一套冬借給羅綺玉，的行李都被封鎖在綺玉閣了，一時半刻拿不出來，穿的用的已經找人置辦過，過幾天就能備齊。

馬車上，明姝上下打量著羅綺玉，一玉的夾襖，下是牙綢，這裳自己也穿過，當時母親夸好看，還特意去晏子欽面前賣弄了一番，看他板著一張發紅的臉努力搜刮辭藻贊自己的樣子。今日一見，自己遠遠不如羅綺玉，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

羅綺玉何等通，怎能不知明姝的郁悶，笑道：“我不過有幾分姿，可命運卻遠沒有晏夫人好，人活一輩子，活的是命，不是皮囊，由此看來，晏夫人才是有福之人。”

明姝聽話里的意思，不解道：“是不是杜和又欺負你了？”

羅綺玉一愣，笑道：“和他有什麼關系？是不是快到了？”

正說著，馬車就停下了，們從角門進了張府，到了袁意真房里，見雖然還很虛弱，可氣已經好了很多。

“還要謝謝你上次送來的燕窩。”袁意真從床上撐起子，輕聲說著，忽然注意到羅綺玉——實際上，很有人能忽視，就像珍珠放在魚目里，誰也無法遮住的輝。

很不幸的，站在旁邊的明姝了最大最刺眼的魚目，可還能自我安地想：“沒關系，反正晏子欽覺著我好就行了！我實際上不沒關系，因為晏子欽瞎啊！”

唉，站在真正的人旁邊，只能自嘲一下了。

羅綺玉福道：“袁娘子，請允許在下為您請脈。”

袁意真提防地看著，見明姝點頭，這才放下心防，道：“過來吧。”

羅綺玉將削蔥般的玉指搭在袁意真腕上，又看了看的舌苔，問了問最近腹痛的況，隨后道：“三個半月了……”

又醞釀良久，才道：“母親氣不足，憂思過重，恐怕……已經是個死胎。”

袁意真怔愣半晌，才苦笑道：“也好，本來對這孩子很是不舍，畢竟是我腹的骨，猶豫著要不要留下來。現在好了，是孩子明白為娘的苦楚，給我一個痛快。”說著，就請丫鬟拿來那副墮胎藥。

明姝知道那副藥已經被自己調包了清熱去火的太平藥方，卻還是攔下，讓羅綺玉繼續說病。

“還想請問袁娘子從何得來那個藥方？紅花、牡丹皮、芒硝都是下的虎狼之藥，尋常婦人斷不會將這樣的猛藥用在自己上，袁娘子就不擔心留下病，甚至危及命嗎？”

袁意真嘆氣道：“我也想請大夫看看后再定奪，可不敢驚家里，怕他們著我生下這個孩子。有一天夜里，那個混賬喝得酩酊大醉回房，從襟里掉出來了這張方子，我那時食不振，經常作嘔，便懷疑自己有了混賬的孽種，因此拿去記了下來。”

明姝道：“你說，這方子是張麟上掉出來的？可還記得那天是什麼日子？”

袁意真想了想，道：“七月二十九，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是你回汴梁的日子，我想去見見你，卻被他訓斥了一番，讓我不要出去丟人現眼，和曲家扯上關系，惹丁四衙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