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皇帝的文德殿不同，丁謂的書齋中暖香熏人，如果非要在房中找出一不和諧，那麼只能是他這個人了。

年逾六十，須發盡白的丁謂一便知做了大半輩子高，雖坐在榻上不，左手拈著茶托，右手搭在茶盞上，脊背微駝，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可偏偏人生出幾分敬畏來，被賜的錦繡華服包裹著，就像廟宇里千年不倒的神像，一雙眼睛混混沌沌，可似乎不用看著你，就能把你心最蔽的照亮。

“坐吧。”晏子欽行過禮后，丁謂依舊垂眼看著茶上聚散的花，讓他坐在正對著自己的竹椅上，仿佛很吃力地將頭抬起，渾濁的眼疲勞得仿佛連眨一眨的力氣都沒有。

“今天，咱們只論舊，不論朝政，都可以舒展些，不必拘束。”

晏子欽極恭謹地拱手，推了幾次才落座，道：“后生小子，怎敢與國公論舊。”

丁謂大笑起來，道：“咱們雖是第一次見，可你的叔父晏殊算是老夫的舊相識了，記得他第一來見我時，我還是右諫議大夫，他也是你這般年紀，可沒你這麼老懂事，丟給老夫一個白眼。哈哈，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你不必介懷，老夫也沒放在心上。”

“你的岳父曲章也是自老夫手下歷練出來的，年輕人，不懂收斂，鋒芒畢，后來懂事了，現在能做到樞使的位置上，為家、太后分憂，不是很好嘛。興許你不知道，十多年未登門的他昨晚親自來過，在我面前為你作保，說你是個極公允的人，絕不會有失偏頗。他為你勞心，老夫為犬子勞心，其中的道理是一樣的，那麼，你是不是要為你岳父保全這張臉面？”

晏子欽眼觀鼻，鼻觀心，道：“國公也是為家、太后分憂，晚生還要請國公指教，豈敢妄言妄語。”

丁謂笑道：“指教談不上，同朝為，講究的就是同心同德，你既然懂得老夫的苦心，只需記著，頭上雖有青天，卻也要大樹遮，這朝中上有日月，人人可見，可真正的大樹卻是不多的”

正說話間，一個丫鬟怯生生地來稟報，言又止，丁謂道：“晏大人是自己人，講吧。”

丫鬟道：“國公爺，羅娘子……急著要回去。”

晏子欽想起來，昨晚就聽說羅綺玉被請到了晉國公府，看來今日還沒走，聽丁謂道：“綺玉閣被查封了，要去哪里。”

丫鬟低頭不語，丁謂又道：“那麼，讓隨晏大人走吧。”

晏子欽急忙推辭，卻聽丁謂笑道：“自古嫦娥年，中意晏大人那位姓杜的朋友，你何不人之？”

晏子欽只好道謝，卻不由得起了一層冷汗，原來丁謂早就知道杜和的事，只是一直沒揭，因為不必要也不值得。這個老巨猾之人還把持著多人的把柄？在他皮笑不笑的注視下轉離開時，晏子欽如是想著。

卻說明姝在家，雖知道晏子欽不會有事，卻還是免不了擔心，索把風帽完，晌午后，春岫領來了一個三十來歲的媳婦，正是袁意真的親信，說來取藥，請晏夫人行個方便。

明姝見那人慌慌張張，問道：“你可知這是什麼藥。”

那人沉默不語，顯然是明白的，可不好說出口。

明姝道：“那你可知這藥的厲害，你們娘子正是氣兩虛的時候，吃了這藥，丟了一命，你們擔當得起？”

那人低頭小聲道：“晏夫人，放心，橫豎追究不到您上。”

明姝本就心，一聽這話，氣急道：“什麼追究不到我上，你們不拿的命當命，難道我也冷眼看著你們胡來嗎？”

那人道：“我們娘子想好了，張家的孩子不能留，留了心就了，一輩子走不開，您要是真為娘子著想，就把藥給奴婢。我們娘子托您抓藥，不過是為了不讓府里人知曉，若是急了，奴婢大可自己抓一副回去，拼著被張家打罵死，也不能娘子拖到顯懷。”

明姝心想，若是不把藥給，還真可能這樣做，于是就把提前準備好的另一副清熱去火的藥給，就算是當飯吃也不礙事，照樣上墮胎藥的方子，想著暫時蒙混過去就是。

將藥遞過去后，又問：“張麟明日可在家？你們娘子先別吃藥，你們在張家請郎中不方便，我明日悄悄帶進去一個，給瞧瞧，郎中說這藥能吃再吃，千萬莫沖。”

那人應了聲，也不知有沒有記在心里，等走后，明姝才拿出真正的墮胎藥，嘆了口氣，心道明日真該和袁意真好好談談，勸決不能因憎恨他人，就把自己的命當兒戲。

正想著，門外喊了起來，說是人的馬車回來了。

晏子欽去刑部大堂的事家中人人皆知，也都著冷汗，將馬車迎了進去，下來的卻不是晏子欽，而是一位艷的娘子，雖是隆冬，卻也穿得輕薄，大袖羅衫隨北風一，得眾人心尖兒發冷。

“杜郎呢？”柳眼桃腮，脂艷，開口便是川渝口音，不是羅綺玉是誰？

下人們議論紛紛，不知人從何弄來一位絕的小娘子，都憐憫地看向聞聲趕來的夫人，甚至做好了勸架的準備，兩個年老的嬤嬤連臺詞都準備好了——“哪有不腥的貓啊，夫人想開點吧。”

可沒想到的是，羅綺玉一眼見曲明姝，隨后就提著六幅寬的擺跑了過去，拉住道：“你果然是個兒家，我前兩次沒看走眼。”見到明姝疑的表，羅綺玉挽起的手，笑道：“晏人路上被刑部張大人請去了，走走走，咱們進去聊，外頭還是太冷了，凍得我發抖……”

“所以，丁謂早就知道杜和躲在我們邊？”聽了羅綺玉的解釋，明姝驚愕道。

羅綺玉抿著點點頭，委屈道：“早知如此，還不如讓杜郎出來走，兩月多沒見，不知他想沒想我。”

正說著，一低頭，忽然瞧見了桌上的藥包，還以為是明姝病了，拿起來一看，卻是那副墮胎藥，嚇得一下把藥扔出去，道：“這藥是你的？”

明姝急忙搖頭，又被誤會了，“這是我一個朋友托我買的。”

羅綺玉看了看上面的房子，搖頭道：“這種藥還要托人買？都是下的藥材，是要墮胎還是要尋死？”

明姝喜道：“原來羅娘子會醫？”

羅綺玉擺手道：“不是什麼神醫，曾經有個伺候我的老嬤嬤是專看婦人病的，我耳濡目染，學了一些，算不上本領。”

明姝道：“我那朋友氣兩虛，用這藥是不是不行？”

羅綺玉變了臉，道：“除非想尋死，否則就把這藥扔得越遠越好。可否方便我去診脈。”

明姝道：“羅娘子愿意去看看，真是再好不過了，家況特殊，請外面的郎中看診，怕走了風聲，傳出去不好，若是羅娘子去，就是一百個妥當了。”

羅綺玉掩笑道：“快別謝我，我要在您家叨擾一段時間了。既然從綺玉閣出來了，我就沒打算再回去，對了，杜郎呢？他最近，可有提到我？”

明姝笑道：“快別說了，昨天馬車停在綺玉閣門口，他還想親自去看你呢，今日不見人，恐怕是端著架子害呢。”

羅綺玉紅著臉笑，不再說話，依明姝的指示，往杜和房里去了。

明姝送走羅綺玉，臉又恢復了沉重，不知晏子欽接連被晉國公丁謂和刑部尚書張士遜請去，其中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較量，于是□□岫準備著回曲府一趟，想和父親商量對策，又安排家人去張士遜府上等候，一旦見晏子欽出來，讓他速速到曲府。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大概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