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林陸驍剛拉開病房門，門外站著倆人。

他愣一瞬，不不愿地說：“您怎麼來了？”

張書躲在沖他打眼，林清遠一貫的威嚴氣勢，蹙著眉頭，儼乎其然道：“出去？”

林陸驍回頭看一眼沈牧，撓撓眉角，表尷尬，低嗯一聲。

林清遠多明一人，瞄他一眼，背著手往里頭走，聲音不咸不淡：“背上的傷好了？”

“差不多了。”

他聳聳肩膀，示意自己好多了。

林清遠哼笑一聲，轉頭吩咐張書：“行，你去跟張醫生說，給他辦了出院手續。”

嘖，林陸驍手卡上腰，擰眉瞧著眼前這老頭兒，合著這半夜就是來尋自己的不痛快？

張書猶豫道：“人這才幾天，傷都沒結痂呢，繃帶上還結著呢。”

林清遠：“我看他生龍活虎的呀，這不是還要往外趕麼？”

林陸驍明白了，老頭兒這是對他不滿呢，撇了下頭，剛要說話，被后站起來的沈牧拉住，橫斜他一眼，意思——好好說。轉頭又沖林清遠恭敬道：“林叔，陸驍這就是在醫院呆著悶了，出去溜溜彎兒，這您要不放心，我陪他出去，等會再給您送回來。”

自古孩子都是別家的瞧著順眼，這幾個孩子里，林清遠打小就喜歡沈牧，這小子看著就比林陸驍靠譜，斯斯文文的，不像自家那小子，里氣。

這當了兵還好些，前些年真是沒法管。

林清遠大手一揮，“走吧走吧，沈牧，你可別辜負了叔叔對你的信任，這小子忒能惹事兒。”

沈牧咧一笑，“陸驍這幾年變化不，您放寬心。”

就這麼一來一回把事搞定了，臨出了院門兒，林陸驍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這他媽怎麼就把那頑固老頭兒給說通了。

兩人走到車門，沈牧拍拍車頂，示意他，“我送你過去，你沒法開車吧？”

林陸驍一點頭，把黑沖鋒外套套上，拉鏈扯到頂部，遮了里頭的軍襯，又擋了半張臉，夜里風有些冷，從領口灌進去，他脖子，鉆進副駕座，手進兜里，斜看一眼剛上車的沈牧，沒什麼緒道：“你是我爹親兒子吧？”

沈牧一邊打開CD一邊瞥他，略覺好笑：“你丫醋勁兒還大。”

“屁。”林陸驍看向窗外，哼笑一聲：“反正他看別人哪兒哪兒都好，就看我不舒服。”

“你爹那是對你要求高，他要不疼你，當年能阻止你麼？憑空改了你志愿？他跟你媽離婚后你看他不也沒再找麼，他那時才四十多，人要再找一個，倆人生一小孩，還有你什麼事兒？人不是沒這麼干麼，而且當年他放棄了你弟弟的養權，到現在林啟還恨他呢，他現在就你這麼一兒子，能不疼你？你倆就是，一病，絕對親生的。”

確實，林陸驍從小干啥事兒都被林清遠看不起，也不會夸人，就算難得做了那麼件讓人寬心的事兒，也幾乎沒怎麼得到過父親的表揚，對于林陸驍來說，哪天要是林清遠表揚他了，那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了。

沈牧驅車上路，打著方向盤瞥他一眼，話鋒一轉：“你跟那丫頭怎麼好上的？”

林陸驍手搭在窗沿，正轉頭看著路邊的聲音，聽見這，呲笑了聲，“想聽八卦？”

沈牧道：“不能這麼說，我這是關心你，換個問法，誰主的？”

他認真思考了下：“說不好——”

“這有啥說不好的！”

林陸驍：“因為我沒想清楚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

“還能啥時候！商堪憂啊你——”

結果，林陸驍一擰眉：“我覺得我五年前可能就喜歡了。”

不然那丫頭離開時丟了一沓鈔票的場景，現在回想他仍火冒三丈，有種被嫖了，可人家真的明明就什麼沒做。

而且，那晚，不過是不小心坐上了被子里綿綿的小丫頭，就急切地想要找個朋友證明自己？

不正常——

太不正常！

沈牧仔細一盤算，五年前，那姑娘才十六歲啊！

“臥槽——”

想想又補了句，“你丫禽。”義正言辭的。

由于太驚訝，沈牧沒忍住，了句臟話，方向盤差點沒握住，什麼時候還興暗那一套了！不過，他很快調整狀態，把住方向盤，沖他一豎拇指，“厲害，下回誰說你商低，我第一個不同意！”

“滾——”

千言萬語，化作冷淡的一個字。

……

蔣格對今晚的派對其實準備了很多，真當那穿著禮服的姑娘到了眼前，他居然莫名有些退卻。

從小到大，還沒一樣東西能讓他如此抓心撓肝的。哪次不是有求必應，又是蔣家的小公子，老爺子雖偶爾也會訓他，但也是溺的很，舍不得這小孫子一點兒委屈。要是被家里知道，上回給他綁酒店畫烏是南初干的，老爺子必定能把這小丫頭的片源給封殺了，雖然一開始心里氣啊，但后來想想，真讓老爺子知道，憑他的手段，南初肯定要吃苦頭，他舍不得。

一開始給南初找那節目，本來就是個整人節目，是臺里做點消防教育，又恰好能找些吃苦的小明星。

但后來的叢林生存游戲真的有點危險，他又舍不得，于是給找了賀正平的電影，讓出演，小丫頭一穿上那藏青的旗袍，勾手眉眼都是柳瑩瑩的風姿，賀導在他耳邊也連連贊賞，“對了，這就是柳瑩瑩，我想象中的柳瑩瑩。”

那時，他叼著煙，看著黑幕前，那姑娘撐著一把油紙傘，半袖的開叉旗袍，出的半截小臂跟藕斷似得白，耳邊是碎發，低眉轉首，都是風塵人的骨，可偏帶著那子冷艷，遠看像朵艷花，近看，是小雛。

他給沈牧說是想睡。

那時是南初不甩他，氣不過說的。

后來見被人打，他在車里發瘋踹門要下車，他心里那陣惶恐，他終于明白，他是想對好，想捧紅。

不想讓再被輿論埋沒，不是沒有看過那些話，連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難聽，更何況一個小姑娘，不該被人這麼對待。

有人覺得他草率，這他媽才認識多久啊，就覺得一姑娘跟天仙兒似的。

蔣格也覺得自己跟被人灌了迷魂湯似的，可說不清道不明，就覺得全世界的人都他媽比不上南初，往后來，在去看別的人，總會忍不住跟南初對比。

不如漂亮，鼻子沒，臉沒小，皮沒好，哪兒哪兒都不如。

派對來的都是一些圈人。

其實也就是想借此告誡一下——這姑娘，我罩著。

沈宗那邊說車已經從公司出發時，蔣格已經第二百五十八遍問助理，“我這發型怎麼樣？還行不？服呢？會不會太不正式了？！”

助理面無表，機械回答：“還行，很好，您正式的都可以求婚了。”

蔣格一打響指，“好主意。”

助理：“您別來。”

等車進了別墅區，沈宗率先下車，后座里先是出一雙紅高跟鞋，纖瑩白皙的腳踝。

門打開。

一道裹著小紅的纖瘦影從車上下來。

南初今晚的妝容確實驚艷，但不是因為蔣格，是沈宗說今晚會有很多制作人導演出席，得爭點氣，給明年爭取多一點片約。

子是韓北堯自己旗下的意大利品牌剛出的秋款。

，不低，前領剛好遮到線往上，鎖骨深陷，可以養魚。后背開了一條細茬，從脖到腰窩的位置，出一條凹進去的脊柱線，骨流暢，頂翹的部下是一雙筆直勻稱的長。

蔣格站在二樓窗臺瞧直了眼，莫名跟自己發了一通脾氣。

……

宴會廳聚滿了人，三五群，舉杯歡慶，來的都是這個圈子有點影響的人，多也是給了這家老爺子的面子。

南初被沈宗拉著敬了一圈酒回來，臉頰紅紅，用手扇著風在沙發上坐下。

屁還沒坐熱呢。

前面冒出一道西裝筆的高大人影。

南初舉著杯子乍眼一瞧。

模樣冷峻，斯文斂，帥是帥，就是沒什麼人氣兒。

再定睛一瞧，手上一串黑佛珠，哎，有點眼，反倒在沈牧開口前，那手點了點，“我記得你。”

沈牧一笑，把手抄進兜里，“小丫頭記還不錯，我沈牧。”

大概是在這兒見到家隊長的朋友，心里莫名親切，仰著頭難得主搭話：“好巧，喝一杯？”

沈牧彎下腰，笑著道：“外頭有個人要見你。”

小姑娘眼睛一亮。

沈牧故意道：“還喝嗎？”

南初蹭一下站起來，沖他爽朗笑笑，“下次吧！”

……

深秋的風夾雜冷意，蔣格這別墅區四面都是白楊的林蔭道，地上落著月的余暉，外頭除了呼呼的風聲，和枝芽晃的窸窣聲，幾乎聽不見別的靜。

林陸驍雙手環在前，倚在一輛香檳的車門上。

黑的沖鋒擋了他下半張臉，出一雙比黑夜還深邃的眼睛，低著頭，用腳尖在地上蹬了蹬，這是他等人時的小作。

不遠，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抬頭。

姑娘已經撲進他懷里，帶著夜的寒氣，摟著他的脖子，吊在他上，微微著氣兒：“隊長——”

算算，已經有個把星期沒見。

南初心未平，帶著慌，剛奔過來時，想了很多——

萬一不是他怎麼辦？

萬一沈牧耍怎麼辦？

可當真見到這悉的影，那心就跟要飛出來似的，想要趕快奔到他邊，好好抱一抱他，想要告訴他，很想他。

最后幾步完全是拼盡了全力沖刺到他懷里，沖力沒收住，林陸驍后背往車門上重重一抵。

他順勢把南初摟懷里，仰頭倒一口冷氣，咬咬牙，到底是沒疼喊出來——

小姑娘收他的腰，悶在他懷里，“你忙完了？拆完炸彈了？”

林陸驍低嗯一聲，抱，一只手在后脖子上了，“穿這麼，你不冷？”

南初又了：“本來不冷，但你這麼問，就覺得有點冷，但是我覺得，你懷里真暖。”

后背的撕疼緩過勁兒來，林陸驍低聲笑了笑，莫名溺：“馬屁。”

南初在他懷里仰起頭，笑嘻嘻，又蹭了蹭：“林隊長，我想好啦！”

聽見這聲，林陸驍低頭去看眼睛，俊臉帶著莫名的笑意，一挑眉：“說。”

南初說：“你先松開我。”

林陸驍目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慢慢松了懷里的小姑娘。

天空沉得像蓋了一層幕布，星點廖幾。

夜靜謐，后全是窸窸窣窣的葉子刮聲，兩人眼里都是彼此，看不進任何。

月懶懶地照著兩人。

林陸驍手放到一半，被南初一把拽回，直接墊著腳，撲上去，把人沖進一把抱進懷里。

林陸驍默然一陣，就聽人在他耳邊說：“你這人怎麼這麼聽話，讓你放開就放開，我要讓你放開，你得牢牢抱著我，像這樣，沒聽過網上說，人讓你滾就是想讓你過來抱著呀！我從小就有一病，意志不夠堅定，做一件事兒要是遇到點兒困難就很容易放棄，我以前沒談過，不知道在上會不會有這個病，如果我真要是犯了這病，你就得像今天我教你這樣，我讓你滾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能滾，真滾了咱倆就沒戲了，誰也不能保證咱倆以后還能像現在這麼相親相，萬一哪天我老了，丑了，你終于看不順眼我了，天天吵架的時候，我氣急了說分手的時候，你都要牢牢抱著我，然后堅決不分手！我其實很好哄的，真吵架了，說我兩句好話我就能消氣。”

這話真誠。

誰也不能保證兩人永遠人生若只如初見。

這長長一段話著實把他震了震。

林陸驍抱著，手掌在后腦勺，微低頭親了下發頂，順勢往下，捧著小姑娘的腦袋，在臉上輕輕蹭了蹭，目在臉上搜尋，妄圖找出一兒不堅定，可眼神堅毅，就連那細細的眉峰都看上去格外堅持。

“想清楚了，決定跟我了？萬一哪天我犧牲了，能承嗎？”他低聲音。

南初這話說的很平淡，仿佛真就這麼想的：“能，你死了，我就找個對我好的人嫁了，絕對不惦記著我們這點兒誼——”

林陸驍忽然低頭去咬的，狠狠啃了一番，差點兒把的咬出了才松開，惡劣地在耳邊低聲道：“算命的說我能活到九十九，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南初熱烈地回吻，有些急切，手已經搭上他的皮帶，有點息著說：“算命的說，我只能活到七十。”

“沒關系，我分你十年，咱倆一起活到八九十，剩下一年，我給你料理后事。”

活著能相伴，死了誰也不孤單。

齒纏，黑夜繾綣。

南初吻著他，給他推進車里，再也忍不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