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王錦便停止掙扎。金面龍王收刀鞘,掀開面上面,是個中年男子,向著自己的蕭彧納頭要拜,被一把托住了。
這人雖滿面胡須,蕭彧卻還是一眼認了出來,吃驚地道:“董將軍?”
金面龍王名董承昴,當年曾是衛國公的舊部,英勇善戰,屢立功勛,衛國公病死前上書,向天禧帝薦舉董承昴。后董承昴歷天禧,帝兩朝的那些年間,一直居要職,及至帝被傳意外死去,順安王上位,董承昴便以莫須有的謀逆罪名被革職,以牢籠押回京中審罪,路上被舊部所截,從此再無消息。
誰能想到,這幾年間縱橫南洋的金面龍王,竟然就是當年的董大將軍。
董承昴也是唏噓不已,敘話了幾句,道:“皇上,這數年間,我一直暗中尋訪你的下落,卻始終沒有消息,幸而大公子一直沒有放棄,這次他來得也及時,早有安排,否則董承昴萬死難辭其罪!”
董承昴想到方才驚險一幕,猶是心有余悸,又要謝罪,蕭彧忙再次阻攔。董承昴便道:“皇上,大公子,你們稍等,我去將人都集來這里。”說完轉匆匆去了。
蕭彧轉向裴右安:“傅,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的?”
裴右安道:“錦衛的耳目非同一般,盯著他們,就相當于自己有了耳目,但他們行事非常,且上下級之間,等級分明,消息保,除非上頭想讓下級知道,否則里頭即便有人,有時未必也能得知確切報。王錦這回到了泉州,他要抓人的話,何必大張旗鼓讓商戶上報名冊多此一舉?直接全部抓走就是了,何況還了金家,弄出不小的靜,和他平常行事大不相同。我料他應是查到了什麼,故意投餌罷了。他的這舉,可謂雙刃之劍,雖如愿確實引出了你,卻也徹底暴了自己的意圖,這才給了我可乘之機,便是順著他,我才找到了你。”
蕭彧頭臉和上還漉漉的,一陣夜風吹來,打了個冷戰。
裴右安立刻解了上的外氅。
“不不,傅你自己要,我不冷……”蕭彧忙退讓。
裴右安微微一笑:“無妨。這點風我還是經的住的。你上的,不要凍著。”說著,氅已罩到了蕭彧的肩上,又為他系上了帶。
氅溫暖,仿佛還帶著來自于他的溫。蕭彧著裴右安,一不,眼中漸漸漸閃爍出了微微淚。
“……多謝傅。是我太蠢了,竟然上了他的當……”
裴右安搖了搖頭:“皇上無須妄自菲薄。王錦做事多年,謀詭計,防不勝防,猾又豈是皇上你能想象的到的?皇上年紀雖小,中卻有丘壑,雖泥淖,而不忘赤子之心,先帝在天有知,必定得。”
他安完年,又道:“順安王一心要除去三王爺,王爺也非池中之,不久之后,恐怕會有一戰,勢復雜,勝負難料,你暫時還不能現,泉州更不能留了,你先隨董叔過去,等著日后我的消息可好?”
“一切都聽傅的安排。”
蕭彧立刻道,一頓,又道:“傅永遠是我傅,我卻早已經不是皇帝了。請傅往后不要再我皇上,我彧兒便可。且做不做皇帝,于我也沒多要了,傅多年來對我不舍不棄,今日又救了我,已是對我父皇最大的盡忠。我絕不愿傅為了我而將自己再置于險地。傅你可答應?”
裴右安注視著年,見他雙目仰自己,神鄭重,目坦誠,想起這年小時在上書房里讀書犯困坐著也能打瞌睡的模樣,心中慢慢地涌出一陣暖意,微笑著點了點頭。
董承昴很快奔了回來,道:“皇上,大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些離開吧。”又看了眼地上王錦的尸:“大公子,是否先置干凈?”
“董叔,你能保證今夜就將皇上送走嗎?”
“大公子放心,都安排好了,絕不會出岔子。”
裴右安沉了下,道:“若我所料沒錯,泉州城里此刻應當還有一撥想要尋找皇上下落的人。萬一被他們有所察覺,也不是那麼容易能夠甩的。留下尸吧,不必置了。”
他說的有些含糊,董承昴起先一愣,再一想,明白了,哈哈笑道:“還是大公子想的周到!用這些尸拖住那些人個幾天,想必問題不大。”
裴右安笑了笑,領著蕭彧離去。
蕭彧走了幾步,遲疑了下,停住腳步,低聲道:“傅,當初若不是甄家兒救下了我,我早就已經死了。這個王錦,既然已經知道了甄家曾收留過我,現在他死了,我也這樣走了,會不會有危險?”
裴右安微微一怔,隨即道:“放心吧。這次南下的錦衛有兩撥。王錦到了泉州,另一撥錯得消息,先前去了別地抓捕你。王錦和那人向來明爭暗斗,為獨吞功勞,相互之間消息絕不共通。王錦死了,先前被他抓去審問的丟你下海的金家兩個伙計也被當場打死,旁人再不會知道其中了。”
蕭彧松了口氣,這才出笑容:“這樣就好,我就是怕連累了。”
裴右安轉頭道:“董叔,往后甄家的船,若行走海上,勞煩你多照看著些。”
董承昴道:“大公子放心,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裴右安遠眺了一眼泉州城的方向,隨即邁步離去,一行人的影,迅速沒在了茫茫夜之中。
就在他們走過不久,蕭胤棠帶了幾人,終于趕到了附近,發現地上錦衛的尸,目詫異,立于一旁,看著隨從迅速搜檢尸,片刻后,隨從起道:“世子,尸上很干凈,什麼都沒有!”
蕭胤棠沉著時,遠隨風仿佛傳來一陣異,一個負責風的手下匆匆跑來道:“世子,有兵來了!”
蕭胤棠了眼遠已能看到的影影綽綽的執著火把的人影,皺了皺眉:“分頭散開,切勿暴份!”
……
隔兩日便是元宵,原本當是滿城元宵人,火樹銀花不夜天的一番景象,然而今年的元宵,過的卻有點不一樣了,府不但下令取締燈會,實施宵,嚴令客舍和人家不得收留無路引之人,還封鎖住各個城門和通往外海的港口,所有出去的人、車以及船只,都要經過嚴搜查,城里人心惶惶,街頭巷尾暗中傳言,說城里進來了金面龍王的人,府大肆搜捕疑犯,被查到沒有戶籍或是沒有路引的人,一律予以緝拿。
嘉芙這幾日又覺提心吊膽,偏家里還出了點事。事兒也不算大,就是鬧心。先是前些天,祖母說要給孫子再說門親事,甄耀庭不答應,鬧了幾天,又,按照計劃,到正月底,甄家會有今年第一條大船下海出洋,他一心只想隨船出去,祖母和孟夫人自然不許。為了這兩件事,從年后開始,家里就沒安生過,昨日甄耀庭再去找祖母爭論,自然未果,祖母怕他溜上船,人將他暫時鎖在房里,等船走了再放他出來,沒想到一早,發現窗戶被撬開,他人不知何時竟不見了,忙人出去找,一早去的人,這會兒陸續回來,都說沒見到。城里這幾天本就不太平,門房說,方才還看到附近街上有兵巡了過去,祖母和孟夫人都有點慌,嘉芙也很擔心。
前后以及角門的門房都信誓旦旦,絕對沒見公子出去過,家里各也都找了,卻不見他人。嘉芙想他到底會去哪兒,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于是匆匆趕了過去。
甄家地方很大,后花園的西北角,有一工坊,是早年父親所用。
嘉芙的父親從小喜歡做木工活,打造各種船的模型,甄耀庭這一點也隨了父親,小時候常跟在他邊上來這里玩兒。后來父親終日忙碌,一年到頭,難得再來一趟,這里漸漸就了甄耀庭的樂園。他也能做一手漂亮的木活,但從父親去世后,這幾年間,這里慢慢便廢棄了,平日門扉閉,連下人也極經過。
嘉芙趕到那間工坊,站在門口,聽到里頭傳出一陣刨木頭的哧溜哧溜聲,心里先就松了一口氣,湊到門里看了一眼,果然,見哥哥就在那張舊馬凳前,正彎著腰力地刨著一塊木料,大冷的天,上只穿了件單,外了,隨意丟在一旁,看起來還滿頭大汗。
嘉芙示意檀香趕去通知人,免得祖母和母親繼續擔憂,自己推開門,走了進去。
甄耀庭見妹妹來了,手上也沒停,只道:“妹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說吧,我聽著就是,只是你別打攪我干活!”
嘉芙原先心里很氣,但真的在這里找到了他,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心漸漸地又了,環顧了下四周,嘆了口氣,拿出手帕,替他了汗,道:“哥哥,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非要出去跑船?你能和我說說嗎?”
甄耀庭不應,繼續呼哧呼哧地刨著木頭。
“你是至今還在想著,爹沒去世,只是流落在了什麼他自己沒法回來的地方,你沒親自出去找一遍,你不死心,是不是?”
甄耀庭的手一頓。
嘉芙坐到了邊上的一堆舊木料上,抱膝出神。
甄耀庭起先還在繼續刨著木料,漸漸地,作越來越慢,終于停了下來,一不。
工坊里線昏暗,空氣里泛著淡淡的霉味。嘉芙出神了片刻,道:“哥哥,你想念咱爹,我也是,我也盼著他沒事兒,但這是不可能的事了。你不能再這樣下去。有些話,我早就想和你說了,趁這回方便,全說了吧!要是你覺得難聽,那是因為我說的全是實話。你還記得年前我們回來經過福明島發生的事嗎?那回也不是說你全不對,那人對張叔無禮在先,你護著張叔,原是沒錯的,但后來那人都下船了,且后的那些人,看著都不是良善之輩,咱們出門在外,能一事是一事,吃點虧又如何?你偏忍不下去鬧了一場,幸好那幾個人自己走了,否則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甄耀庭哼了一聲:“妹妹你這話就不對了。當時那人先釁事,還把我摔地上,我罵幾句也是我的不對?”
嘉芙道:“你打的過他?你知那些人什麼來頭?你罵幾句,是過了癮,萬一得罪了我們得罪不起的,害了全家,你打算怎麼辦?”
甄耀庭嘀咕道:“會有什麼來頭?我們家在泉州,誰不給三分面子?”
嘉芙冷笑:“你也就知道個泉州那麼大的地方了。年前進京,難道就沒有半點悟?隨便什麼樣的人,只要是個,我們見了先就低人一等。至于那些稍有點權勢的,要是有心要我們不好,還不和掐死螞蟻一樣輕巧。哥哥,先前因你是一心護著我,我就沒說。那日你沖進去,強行要見老夫人,還說了那樣一番冒犯的話,要不是咱們運氣好,遇到了老夫人那樣的開明人,歪打正著,換了別人,你倒是試一試?”
甄耀庭一怔。
“咱們先要自己立起來,足夠強大了,別人才不敢,也不了你。人先自立,而后立于人前。你在泉州,出去了人家聽到你的名頭,都你一聲爺,那是沖著咱們爺爺,咱們爹留下的家業,不是沖著你的。說句難聽的,萬一有事了,是你,誰會買你的賬?我也不說別的了,就說玉珠姐姐。你相中了。不過一個丫頭而已,但哥哥你能做什麼?你只能去找,能說上一兩句話就是運氣好了。先不說玉珠姐姐看不看的上你,就算也看中你了,你有那個底氣堂堂正正地過去,開口把從那里接出來?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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