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寶一直默默站立在眾人后, 所發生的事當然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跟著也看了眼那玄的背影, 嘆了口氣, 上前扶住子有些輕晃的蘇宓。
“夫人, 督主這是要回去了。依奴婢看,衫包袱都別拿了, 咱們先上車吧。”
“嗯。”蘇宓低低應了一聲, 看了眼虞青娘沒有多言, 趕忙跟上了馮寶。
...
馬車里, 秦衍的鶴氅被他隨意的甩在一旁。
那袍上沾染的跡, 在這狹窄仄的空間里, 散發出的腥氣味,與秦衍臉上的森冷兩相映襯。
他置完郴州貪腐, 帶的衫不及換下,一路疾馳趕來,看到的便是驚慌失措地逃竄。
那一刻他心中的滔天怒意, 他怎能不起殺心, 可,竟敢替那種人求。
蘇宓掀開幃簾,看到的就是秦衍的俊染霜,那雙以往帶著些笑意的桃花眼, 此時卻是說不出的疏冷, 看的心頭一痛。
明明車壁已涂抹了寒用的花椒, 廂椅下也設了暗道燒炭取暖, 可卻覺得要比車外的冷意還要刺骨。
“督主...”
蘇宓坐下時輕輕喚了一聲, 抬眼就看到秦衍闔上了雙眸假寐,那略抿的薄昭示著他此時心的不悅。
不敢再說什麼,生怕在氣頭上又惹到了他。
馬車緩緩駛離州,車沉悶的空氣的人快不過氣來。
蘇宓怕極了這陣沉默,就好像他下一刻便可以舍棄一般,他們之間回到了比最初還不如的境地。
蘇宓難地垂頭擺弄角,知道秦衍不會回,所以沒有抬頭。
“督主,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做的。”
“我比任何人都要厭惡他,也恨我姐姐。”蘇宓頓了頓,臉上有些頹然,“可我不恨我娘。”
“你是應該生氣的。”
蘇宓的聲音很輕,不是帶著哭腔的輕,卻聽起來比哭更讓人覺得可憐。
“督主,我在家這幾日,是真的很想你。”
蘇宓說完,頭垂的愈低。秦衍睜開雙眸,看向蘇宓時候,眼里意味不明。
***
一路無話,馬車行駛了兩三日,經過徐州道時,突然停下了來。
馮寶見前方似有徐州衙役封道,便下了馬車上前打聽,原來這徐州的道不遠便是淮河河道,如今正值冬日,下段河道發了凌汛,是以徐州府衙的衙役們正在通理。
馮寶站在馬車邊與秦衍報備,畢竟督主這次的馬車用的是普通人家的規制,他也不敢自己暗下決定說與不說份。
“督主,前面的河道,發了凌汛,府衙里正在清冰,怕是要兩日,要不要奴婢與他們說一聲....”
馮寶說完,等了一會兒,馬車里傳來一道聲音,語氣淡淡,“等兩日。”
“是,督主。”
這是秦衍自那日之后,蘇宓聽到的第一次開口,雖然不是對說話,但能聽到他的聲音,還是都覺高興。
試探著道:“督主,我們是去驛站麼?”
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應答。蘇宓自顧‘嗯’了一聲,也就繼續不再多言。
馬車是在徐州的一別苑停下的,大小與江陵城的那差不多,蘇宓猜想這大概也是秦衍平日作落腳用的。
秦衍一下馬車,便與陵安去到了別苑的書房。
馮寶邊扶著蘇宓下車,邊道:“夫人,春梅那,奴婢已經差人傳了信,會直接尋了騾車去京府,您不用擔心。”
“嗯,謝謝馮寶。”
這次跟著秦衍出來的急,也不可能回頭帶上春梅,幸好馮寶料想得周道,都還未騰出心思去提,馮寶就已經辦妥帖了。
***
到別苑時已是黃昏,待蘇宓沐浴完回到臥房,天已經黑了下來。
別苑是秦衍婚前添置的,自然是沒有子穿的衫。蘇宓又出來的急,連衫包裹都未帶。
這次要住個兩日,春梅不在,更是沒什麼心馮寶去購置,便將換下的裳自己洗了晾了起來,從柜子中尋了一件秦衍的里舊服。
他的衫似乎都用檀香熏過,蘇宓鼻尖縈繞著他的氣息,上這件也不知他何時穿過,想了想,臉上便爬上了紅暈。
邊想著邊了被子,秦衍喜歡睡外側,就躺在床的外側暖著被子,反正今晚定要等到他回來為止。
夜愈來愈濃重,前兩日的馬車奔波,蘇宓也沒睡的踏實,此時困意侵襲,但一想起秦衍,又立刻清醒了過來,本來能做的就不多,若是現在還睡了過去,他大概會對更加不喜了吧。
初初,蘇宓還躺著,后來怕自己睡著,便支起了頭,強打起神,盯著那桌臺上的蠟炬。
一點一點的,直到燃盡,天邊出現旭日,秦衍終究是沒回來。
已到了白日,別苑里的小丫鬟端了洗進來,蘇宓梳洗完困意也所剩無幾。
整理了一下袍,秦衍的袍尤長,所以極不合,蘇宓只得挽起來,又在腰里系了一綢帶,提拉了一下擺尾,這才走出門去。
推開門,馮寶正好在院子里打水。
“夫人早。”馮寶看了眼蘇宓的打扮,也是他昨日忙了,“夫人,我今日差丫鬟去街上替您置辦幾件。”
“明日便走了,不麻煩了。” 蘇宓笑了笑,猶豫地問道:“馮寶,督主昨晚是在書房休息的麼?”
馮寶看了眼蘇宓眼下的烏青和強遮住的疲,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督主才從郴州回來,事是很多的,奴婢看他昨晚一直在書房呢。”
“嗯....那他早膳用了沒?”
馮寶點了點頭,“奴婢已經送過去了。”
蘇宓有些失落,這麼早出門,就是想做一些小點送過去,讓他早膳用。
與春梅自小呆在小院,大的菜品有春梅,的確是不怎麼會做,但因著好玩,也跟了春梅學了一些糕點制法。
秦衍還在生的氣,沒別的辦法,現在每日想的就只能是如何多找機會見見他。
所以蘇宓復又問道:“那你知不知,督主有什麼喜歡吃的糕點?”
馮寶忖了忖,“其實奴婢聽說督主以前喜歡吃墨城的桂糖菱糕,州離墨城不算遠,夫人可吃過?”
這還是聽服侍過老督主的大公公講的,督主吃這些糕點的時候才不過十一二歲,現在,馮寶是沒見過督主平日用糕點,但蘇宓問了,他也不好這樣直說,反正都是心意,督主看了肯定也歡喜。
所謂旁觀者清,馮寶不懂男之事,可他知道,能督主殺人,那不算得什麼,但能讓督主不殺人,那才是真的是在督主的心上。
這幾日,督主心不好,連帶著他也膽戰心驚的,是以他才敢這麼一道替蘇宓出主意。
蘇宓聽了馮寶的話,點了點頭,吃倒是吃過一次,不過,也是著春梅買回來的。
如何做,大概只能憑著以前學的制法試一試。
待馮寶人買了菱角回來,蘇宓在灶房從午后一直鼓搗到了黃昏,大概是糯米放的多了,最后弄了一堆圓滾滾的菱圓子。
“夫人,您親自送去吧,奴婢看陵安才走,督主該是沒那麼忙的。”馮寶煞費苦心道。
“嗯。”
...
蘇宓捧著手上這一疊糕點,輕提了一口氣,叩響了書房的木門。
等了一會兒,里面似是應了一聲,才小心地捧著瓷盤走了進去。
秦衍單手支著額角,坐在案桌后的主座上,聽到蘇宓進門時,他也并未抬頭。
強忍下心里的苦,蘇宓端著那盤菱團子,小聲道:“督主,我做了一點菱糕,你嘗一嘗。”
秦衍這才掀眸看了一眼,那瓷盤上白白圓圓的,哪像是他印象中的菱糕,他都十幾年沒再吃過了,這又是從哪里打聽來的。
不過,這算不算是,討他的歡心。
隔了這幾日,他畢竟不似那日那般生氣,既然都來了,秦衍突然就起了心思看著。
順著蘇宓執著瓷盤的白纖手,是寬大而眼的男子袖袍,帶著的檀香氣,和他上的趨漸融合。
的子罩在寬大的袍里,雖遮掩的一不,可只瞧著那張泛著水汽的紅小臉,都能想見那空袍子下的玲瓏段。
頭發是隨意的挽起,衫的領口偏大,此時出的瑩白玉頸,和致的鎖骨,人無比。
“督主,你是不是不想吃?”
蘇宓見秦衍許久都沒發出聲音,以為他又是不滿意過來,怕惹的他不快,心里立時生出了退意。
誰知,說完這句,便聽得秦衍略有些低沉的聲音,“拿過來。”
好幾日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對著開口,蘇宓聞言馬上小心地將放著糕點的瓷盤,捧到了秦衍的座椅之側。
還未站定,只聽茲——拉一聲,秦衍的紅木雕花椅便往左側轉了一個方向,蘇宓的膝窩突然一,驚呼了一聲,就倒坐在了秦衍的上,盤里的菱團子都滾落了幾顆。
“督主,我不是故意的....”
“嗯。”秦衍神淡淡,似是隨意地撇開叩擊膝的那本書冊,抬眸看向蘇宓,薄輕啟,“喂我。”
蘇宓坐在秦衍的上,雖有些,但今日于最重要的就是來認認真真地再道歉一次,秦衍說的,當然是都會照做。
微側過,捻起了一顆菱圓子,紅著臉道:“督主...”
秦衍欺近,對上蘇宓的視線,一口便咬了下去,卻不是咬那菱圓子,而是蘇宓淡的指尖。
他的舌尖帶了些涼意,劃過的時候,若有似無的,帶起的一陣輕。
突然,秦衍眸一變,狠狠咬上了蘇宓的指尖,疼的蘇宓嚶嚀一聲,眼里蒸出了水汽,卻還是咬著牙不喊。
似是懲罰一般,過了很久,秦衍才松了口,恢復了往日的神。
“知道疼了?”
蘇宓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神認真地攤出十指,“督主,你要是生氣,就都咬一遍吧。”
還剩下的郁氣,被這一句話,又打散了大半,秦衍笑了一聲,讓他都咬一遍,當他是狗麼。
蘇宓不知秦衍在笑什麼,但他是終于對笑了,這幾日他對的冷淡的樣子,都難極了,趁著秦衍心轉好,蘇宓忙道:
“督主,我以后再不惹你生氣了。”
秦衍手里纏繞起的發,意味不明道:“呵,那以后便不要犯錯,不然,會更疼。”
蘇宓懵懂地點了點頭,“嗯。”
“聽馮寶說,你昨晚沒睡?”
“督主不在,我睡不著...”
秦衍哼笑了一聲,生一次氣,好話倒是會說了許多。
“督主,你今晚,在哪里睡啊?”蘇宓忐忑地問道,自從經歷過秦衍不理這兩日,覺得以后更燥的話,都能說的出來。
“書房。”秦衍拿走蘇宓手上的瓷盤,放到了案桌一側。
其實他昨日亦確實是通宵未眠,郴州的事雖辦完,但他離開的匆忙,總有些要收尾的,今晚也是一樣。
“嗯...”蘇宓不知這些,還以為秦衍又是不想與對上,心底不免有些失落。
秦衍將那細微表盡收眼底,左手扶著椅腳一提,右手勾住蘇宓的腰,一息之間就換了一個朝向,將蘇宓圍夾在他與桌案之間,中間留著舒適而又恰到好的間距。
“就這麼睡吧。”
“督主?”蘇宓是聽清了,但怕自己聽錯。
“不想?”
“想,想的。”蘇宓忙道。
秦衍的懷里香香暖暖,的頭枕著他的口,確實是太困了,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連屋外陵安飛進來,都未曾察覺。
陵安看到秦衍懷里窩著的蘇宓,也沒變神,只是看了眼秦衍,等他的指示。
“說吧。”
“稟督主,李家做的珠寶行當,在京府也只能算是二等,屬下已與府尹傳到了督主的意思,細查賬目。”
“嗯。”
秦衍眸中冷一閃而逝,就如同陵安一般,瞬時消失。周圍靜謐地,終于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和書冊翻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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