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晚開始每次陶曉東不回來的時候，都是陶淮南睡里頭，遲苦睡外頭。

遲苦睡覺很老實，可能被他爸打出來的，晚上睡不實，外頭過個車他都會醒。陶淮南就不一樣了，睡著了像一只踏實的小豬，翻翻滾滾能折騰一宿，有時睡前還好好枕在枕頭上，早上醒了頭沖著床尾了。

都是家里給慣出來的病，總搭著人睡，乎乎的小一抬就往旁邊人上搭。遲苦偶爾半夜被他搭醒，剛開始會往下推推，后來也不推了，反正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還得再抬上來。

一米五的雙人床，遲苦也就占三十公分，剩下一米二都是陶淮南在翻騰，橫著睡豎著睡斜著睡。

陶曉東天亮了才回來，連夜趕了個圖，過兩天還得出門。

跟朋友一起做的工作室，現在才剛起步，事兒太多了，際也多，關系都得一個個去。按理說他今天也不該回來，上午他還有事兒，如果是從前他就在店里對付著睡會兒了。但是現在弟弟在他這兒，兩天沒回來了心里總惦記著回來看看，不然總不踏實。

阿姨在沙發上睡得沉，他開門回來也沒醒。

陶淮南沒睡哥床上，陶曉東站在門口一看，陶淮南正打著斜仰躺著，頭頂著墻，上被子蓋半截，一條小出來在遲苦肚子上。遲苦讓他得氣都有點費勁，吸氣得長長地吸半天。

陶曉東走過去，輕輕把陶淮南的拿了下去，想把他抱起來擺正。

服的聲讓遲苦警醒地睜了眼，看見是他在抱陶淮南，有些呆愣地看著陶曉東。

“他你你就回去，”陶曉東輕聲跟他說，“你倆一人睡一半兒。”

遲騁眨了下眼睛，陶曉東抱著陶淮南要把他放回枕頭上，陶淮南有點醒了，睜開眼睛手要，到哥哥的胳膊和手腕，低呼一聲兩只胳膊一圈就環住了哥哥脖子。

睡得半醒不醒的，抬著上去夠，把臉往哥哥脖子窩里一埋，噴著熱乎乎的氣問：“哥回來了？”

陶曉東“嗯”了聲，拍拍他后背：“睡吧。”

陶淮南哼哼著不松手，哥哥兩天沒回來了，心里想得狠。陶曉東要起他就圈著胳膊吊著起，最后陶曉東失笑著把他抱了起來，陶淮南兩條往他腰上一盤，摟他哥摟得的。

陶曉東一只手兜著他，另只手往上扯了一把遲苦到前的被子。

陶淮南掛在他哥上被抱走，遲苦看著他倆走了，閉上眼睛又睡了。

遲苦在這個家里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著這個狀態，不說話，也誰都不親近。除了最初陶曉東讓他的那聲“哥”，他沒再過，本不喊人。

保姆曾經著跟陶曉東說過，說這孩子養不，趕送走，以后長大了也不是個事兒，心。

陶曉東擺了擺手，沒說什麼。

那會兒陶曉東二十五，男人最爭強好勝有拼勁兒的歲數，渾都是年輕人的愣氣，什麼都不服。這時候的他剛在紋這片地界里冒個頭，想法很多，追求的也多。所有心思一半給事業，一半給弟弟。

遲苦跟他不親，說不說話能不能養的，陶曉東沒心思想這麼多。本來養他也沒圖他以后什麼，順其自然吧。而且真往深心思上挖，陶曉東也沒在他上放太多上的期待。他要真現在就跟普通孩子似的黏人撒，陶曉東可能還煩。

這個家里哥哥是大人，大人想事兒的角度和小孩兒不一樣。

哥哥覺得遲苦這樣天天冷著個臉不說不笑的沒什麼，小孩兒就不這麼想了。陶淮南失極了，遲苦總是不理人，陶淮南從最初時常跟他分小零食說幾句話，到后來一句話也不跟他說了。

小孩子的沒得到反饋，心里的期待會加倍朝反方向減下去。小孩子緒總是多變的，喜歡和討厭都來得很容易。

冬去春來，外面路旁的老楊樹開始發綠苞，陶淮南今年該上學了。

陶曉東最近在給他辦學的事兒，他的好辦，遲苦的不太好辦。遲苦戶口還落在老家，陶曉東得想辦法托關系把他戶口遷出來。

倆小孩兒一起去盲校，在這個事兒上陶曉東確實有私心。當初他把遲苦帶回來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為了這個。

陶淮南自己沒法獨立上學，陶曉東不能永遠不撒手把他一輩子圈在家里，他得上學。當時遲苦那句“你弟眼睛不好”確實打著陶曉東的心了。

陶淮南需要一個從小跟著他照應他的，陶曉東就是這麼打算的。

他也沒把這點心思瞞著遲苦，陶淮南睡午覺的時候陶曉東把遲苦了過來，他倆坐在沙發上，陶曉東跟他說：“哥跟你說說話。”

遲苦點點頭，坐在他旁邊，隔著一人遠坐得直溜溜的，眼皮垂著不看人。

他過來也幾個月了，臉上在老家凍出來的那兩團高原紅沒了，上那些小傷口也都沒了，只剩下些舊疤。但還是黑，跟陶淮南這種瓷白的孩子到底不一樣。

“讓你跟小南一塊兒上盲校按理說不應該。盲校都是眼睛不好的孩子，你不是。”

遲苦沒抬頭，沒什麼反應地聽。

“小南眼睛不好，你幫哥照應一年。”陶曉東看著他，說，“等他自己能獨立生活了，也適應學校了，哥就給你轉出來，該去哪兒上學去哪兒上學，不會一直把你扔那兒，不會耽誤你。”

遲苦比陶淮南還大半年，再過了生日就九歲了。陶曉東再怎麼說不會耽誤他，等把他轉出來也十歲了。陶曉東自己都有點過不去，覺得自己在坑個孩子。

這事兒不講究，可他也實在沒轍，撒手讓陶淮南自己一周去住五天盲校，陶曉東不可能放心。

遲苦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還是只點了點頭。后腦被他爸打出來的那塊傷已經長好了，留了條疤，頭發短不能全遮住，還能看到一點。

陶曉東抬手在他頭上了，按著晃了晃。

陶淮南沒特別抗拒上學，他就是舍不得哥哥和十爺爺。

金安靜地陪著他，陶淮南摟著它的脖子，手在它背上一下下劃。金慢慢甩了甩尾，尾掃在陶淮南腳丫上。

陶淮南了腳趾，說：“我上學走了你咋辦呢。”

金趴下去，伏在小孩子旁邊，頭挨著他的小。

“我上學了阿姨就不來了，那你可咋辦呀。”陶淮南沉默了會兒，好半天之后才又說，“田毅哥會把你接走嗎？”

金小幅度抬起頭，輕輕咬了咬陶淮南睡的邊。

一人一狗在沙發上彼此陪伴著，時間好像都慢了下來，傍晚的暈長照進來，那畫面溫馨可也孤獨。

陶淮南在家里跟金說話也不會跟遲苦說話，因為遲苦不吭聲，不理他。他們好久不說話了，不是小伙伴，也不是好朋友。

陶淮南甚至有點討厭他。

遲苦就跟每一個他見過的小朋友一樣，沒有人愿意主跟小瞎子說話，別人都怕他。

哥哥不在家的晚上，陶淮南摟著自己的小毯子過來，遲苦往外讓了讓。陶淮南從床尾著爬上來，翻沖著墻。

再有幾天他們倆就要一塊上學了，陶淮南上雖然從來沒說過，但心里其實還是害怕的。要去一個全新的環境，很多陌生人，很多天見不到哥哥。

遲苦也翻背對著他，陶淮南聽見了。

陶淮南臉朝枕頭上了，圓圓一雙大眼睛閉上了，上眼皮哆哆嗦嗦著。他把手從毯子里拿出來，手背在眼睛邊輕輕了。

睡前冒起了很多不好的小緒，翻爛滾睡了一宿，醒了就全忘了。

醒時一條搭在遲苦上，腦袋離枕頭老遠，睡得沒個樣。抬手眼睛，覺得有點。

遲苦也醒了，手放在那條上往下推了一把，著他了，疼得慌。

陶淮南還沒醒，被他這麼一推，又想起來遲苦從來不搭理他，嘟著把遠遠拿開了，勁兒使大了一下磕著墻了，腳丫磕出響的一聲，頓時眼眶都疼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