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沒有回辦公室。

一個人待在冷冷清清的地方，容易胡思想。

慢悠悠地去了衛生間，站在洗手臺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像在回溯時，將一樁樁往事走馬燈似的在腦子里播放。

漸漸的，眼角有意。

經歷過太多波折的人，不能注視太久鏡子里的那個自己。

鏡子里那個自己，眼睛里住著自己銹掉的傷疤。

看久了，仿佛會從眼睛里將所有堆放的陳年委屈都釋放出來……

向晚掬一把水，在鬢角拭了拭，又抿了抿，長長沉嘆，低下了頭。

竟不敢與鏡子里的自己對視。

銹掉的傷疤，也是傷。

有時候會有不明白，為什麼會經歷這麼多事？

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

還是上輩子作孽太多，這輩子是來還債的？

解釋不清的時候，總會思考一些玄學的東西——

向晚想著，苦笑著，將水龍頭的水放大一些，聽著流水聲，慢慢洗手。

一遍又一遍，的潛意識里竟然接了方圓圓的說法。

洗干凈，去去晦氣。

衛生間的門有響。

吱呀一聲，開了。

在重案一號，用衛生間的人不多。

向晚沒有抬頭，很快那個腳步聲就停在了背后。

“喲！是向老師啊。”程馨抱著雙臂，看著鏡子里的向晚，“剛剛不是還高高興興的嗎？怎麼這會瞧著，就有點狼狽的樣子？”

向晚瞄一眼鏡子，“……”

不吭聲，程馨來勁兒了。

“按你們這些文藝青年的說法，這是不是著人前強歡笑，人后獨自傷？”

文青？向晚一怔，淡淡掃向程馨那一張皮笑不笑的臉。

“程警。”

向晚沉聲，關掉水，轉背抵著洗手臺，微微一笑。

“我好看嗎？”

程馨一怔。

的思維總是跟不上向晚的談話節奏和腦路回。

這一問，就被帶里去了。

“呵呵，你覺得呢？審是因人而異的吧，我覺得……你其實長得很一般。”

向晚面無表，“那你鬼鬼祟祟地跟著我進來干什麼？還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我真有點懷疑你的取向了。是不是上我了？”

程馨，“……”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程馨原本想跟進來看看的笑話，奚落一下。

哪知道向晚的腦子跟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程馨接不上話，對“取向”的懷疑，一時有點惱怒。

“胡說八道什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跟著你進來的？”

呵！

向晚笑了。

程馨前兩天看到，還一副假好人的樣子來跟示好，現在看出事，一秒翻臉，連裝都懶得裝了。

老實說，這種人壞得不夠徹底。

向晚沒有去手上的水，輕輕一甩，“那你不洗手不上廁所，在我背后盯住我，是想怎麼樣呢？”

“哎喲——討厭！”程馨突然驚一聲，急急地捂臉。

向晚甩手的時候，洗手的水甩到了的臉上。

程馨一副被玷污了的樣子，氣得花容失，“神經病，你上廁所，我也上廁所，誰跟誰啊？我不過看你臉不好，想關心你一下，不知好歹還沒有風度，我就隨便問兩句，你怎麼就像是被人踩了尾似的，難不真的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丑事了……”

向晚：“……”

說一句，程馨能說十句。

唯小人難斗！

向晚勾淺笑，“不好意思，我是人，水濺到你了。”

“哼！”程馨瞪。

向晚看著眼睛里的討厭，莞爾一笑，“不過，這事到是可以提醒一下程警，以后不要靠我太近，很容易被波及的。就像……灑在你臉上的水一樣。哪怕我不是故意的，還是會不小心濺到你。而且，這次只是水，干凈就是，下次要是呢？那程警的麻煩可就大了，說不定是要命的。”

向晚說得簡單、輕松，可森森的語氣描述，把程馨膈應住了。

皺著眉頭，嫌疑地盯看向晚，“你腦子不是有病吧，不就啊，死啊的，哪里像個人……”繼續嘀咕：“也不知道白隊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向晚：“那就不勞你費心了。誰讓我是寫驚悚小說的呢？會犯職業病……”

話沒說完，向晚臉突然一變，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人害怕的東西，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程馨的背后。

“喂，不要！你背后有東西！”

的語氣有點嚇人，程馨脊背一寒。

“什麼？”

“別，別！”向晚沉聲，慢慢靠近：“也不要看鏡子——”

程馨本來就對著鏡子，怎麼能不看鏡子？

向晚的話強化了看鏡子的意識，下意識地就看向了鏡子里的——以及向晚那一張驚悚莫名的臉。

向晚的表太可怕，僵了，“到底怎麼了？”

向晚一臉恐懼，雙眼沒有焦距，像是看著，又像是看著某個虛空中的點。

“……是個人，披散著頭發，長長的，拖到了腳后跟，一廣袖的白，就站在你的背后，看著你在笑——”

“……”

程馨被營造的恐怖氛圍瘆住，皮疙瘩掉一地。

“向晚，你別胡說八道，哪里有人？”

看著鏡子。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還有，鏡子里一臉著了魔的向晚。

“程警，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白慕川為什麼會喜歡我？”

“？”程馨又怕又張，被一唬，滿臉問號。

“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我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臟東西！”

“……”

程馨冷不丁哆嗦，略略一慌，“你別嚇我。”

向晚深吸一口氣，“看著你鏡子里的眼睛，看著鏡子里的你，的眼睛，在與你的眼睛對視，你不要看鏡子，不要看鏡子……”

不要看鏡子……

程馨直勾勾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恐怖慢慢襲來。

向晚：“……聽見了嗎？在你名字。程警，我其實有個。”

程馨：“什麼？”

向晚：“我為什麼能預寫案件，是因為我看得見……一旦了誰的名字，誰就會死。”

程馨：“向晚……”

向晚厲一喝，“噓！別說話！”雙眼一瞇，猛地湊近程馨，“你再說話，下一次被殺的人，會是你！”

“……”

程馨見鬼一樣看著，啞住，臉蒼白。

不敢，也不敢說話。

向晚一直盯住的眼睛，“白慕川喜歡我的第二個原因，想知道嗎？想就點點頭。”

程馨點頭。

向晚角微微彎起，“第二個原因是——因為我能看出來，誰是傻！比如你！”

最后幾個字，換一種好笑的語氣。

說完，從程馨邊錯而過，腳下生風，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