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昳一路跑著回到家，落得個渾，淺的羊絨在上，輕輕一擰便是一抔雨水。

哆哆嗦嗦地沖去淋浴房洗完澡，換上一干燥的睡，逐漸暖和起來，卻還是止不住渾發抖——被江澤予給氣的。

謝昳咬牙切齒間又百思不得其解，五年的時間，怎麼就把那麼個沉默寡言的人了這副模樣，又或者說，他其實生來就有刻薄的天賦？

拿了條巾，盤坐在地毯上頭發，一點點地想著兩人認識以來的每一件事，卻依舊沒能發現任何端倪。

他那個時候，整天沉沉的，半句話都不說。明明喜歡卻偏要藏在心里，就連在一起都是的強勢決定。

哪里有現在的伶牙俐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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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那會兒，他們這群留在北京上學的發小時不時就有場聚會，以排遣無聊的課業生活。

自從那次在小翠大排檔的聚餐之后，正義和道德責任棚的紀稚偶爾便會上江澤予一起。

他們幾個都是玩的人，小圈子雖好，卻也不對外來者擯諸門外。再者江澤予又不說話，全程安靜如，沒有任何存在——于是這個奇怪又和諧的組合就這麼維持到了大學畢業。

大一下學期，初春，玉淵潭的櫻花盛放，幾個人約在附近一家江浙家常菜，從包間的窗口出去就是片片的櫻花。

紀悠之和賀銘正就S大坑爹的重修政策進行一番深淺出的批判，說到激的時候，一旁安安靜靜的韓尋舟突然拍著桌子站起。

喝了點小酒，滿臉紅暈，鄭重又激地和大家宣布單了，對方是隔壁兄弟院校T大的一個男生，在某一次聚會上認識的，追了好幾個月。

說完，半得瑟半炫耀地給大家看手機里存的照片。照片里，T大西式建筑前大片大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帥氣的男生笑臉，材拔，一雙桃花眼帶著笑意。

長相、高、學歷，統統很不錯。

桌上響起一陣氣聲，莊孰大剌剌“嘖”了兩聲，酸：“韓尋舟啊韓尋舟，怪不得好一陣子沒看見你，有了這麼個帥哥哪還看得上咱啊，白請你吃這麼多年的飯了。”

韓尋舟笑得一臉，破天荒沒有懟他，顯然是被“帥哥”這兩個字取悅到了，與有榮焉道：“怎麼樣，我男朋友帥吧？他可是T大計算機系的系草呢。”

紀悠之覺得自己可不像莊孰那個大傻子，半點眼力見也無。

他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邊坐著的一臉冷漠的賀銘，饒是那男生再好也不敢夸。

但不說話吧又很尷尬，于是他盯了那照片半晌，只憋出來一句：“T大的草坪……真漂亮，真綠。”

“噗……”，莊孰聞言一杯水噴了半杯，咧著給他比畫個大拇指，滿眼促狹笑意。

他暗瞄了眼賀銘，那大拇指來回晃了晃，煞有介事地贊同道：“是綠。”

謝昳沒忍住，角微揚。

賀銘剛剛評論學校的一系列制度，還說得風生水起，這會兒卻毫沒有參與話題的。

他似是完全不在意他們的調侃，只無于衷地了筷子夾菜，端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謝昳卻注意到，他筷子上夾的，明明是老鴨煲里的一塊老姜。

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活該。

是早知道韓尋舟找了男朋友的，這會兒見到賀銘的反應，心里熨帖極了。

誰承想舒心的笑意剛在眼底暈開，便對上一旁默不作聲的江澤予的眼，兩人不經意間對視幾秒，沖他笑了笑，他卻忙不迭地錯過眼神，掩飾般夾菜。

慌之中竟然也夾了一塊老姜。

老鴨煲里籠統兩大塊姜，大概從沒想到過自己會比鮮的鴨更加搶手。

謝昳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這樣的事發生過幾次，比如——

某次在圖書館，巧坐他邊，約約到從側邊投過來的灼熱，等轉過頭去卻只能看到那人故作鎮定收回的視線。然而整整一個小時，他沒再翻一頁書。

兩個班級在一起做大實驗，和江澤予被分到同一組的那幾次，他的作分都很低。

這些已經足夠說明，更遑論在某一次課后，不小心撿到他落下的草稿紙，翻過來一看，滿滿一整頁的“謝昳”二字。深淺不一，不同字，不同，排列得很，他把的名字，寫得相當漂亮。

——這個人，大概是喜歡。

謝昳雖然發現了這件事，但好容易才還清了耳釘的債，怎麼可能再把自己攪和進一樁七八糟的債里。

況且江澤予背景危險，有過案底，子又孤僻，雖然說長得好看，但其他方面實在不符合的擇偶標準。

比如話。

謝昳小時候最看京津冀地區的相聲，不大點的時候就抱著收音機聽相聲，后來被接回謝家，每天的生活都很抑，就更想嫁個能說會道、出口章的。

而江澤予就是個悶葫蘆，自然而然地將他排除在外。

于是，一個暗著不說，一個知道了也不破，似乎達了一種詭異的默契。

時間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月。

那會兒謝昳剛剛過完人禮，謝川便迫不及待地給介紹了一堆商政屆的名流之后，不得趕嫁人，好給家族出一份力——頗有種“養千日，用一時”的悲壯。

短短一個月里，謝昳被著相了八次親，那些相親對象統統大了小一，一個個看著事業有、人模狗樣的，卻沒有一個能讓心里有半點覺，哦，除了惡心。

謝昳心有郁郁，于是行事越發離經叛道，事事跟謝川對著干——謝川越是強調沒有選擇，越是想要自己選。

還偏偏得選最離譜、最不合適的那一個，氣得他暴跳如雷、火冒三丈，才好滿足抵又叛逆的心理。

謝昳猛地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來的時候只覺得通舒暢，猶如打通了任督二脈，毫沒有相親時候討厭的覺。

突然覺得其實，也是有一點喜歡他的。

于是那天，才剛滿十八周歲不久、臉皮還沒有如今那麼厚的謝大小姐給自己灌了瓶酒壯膽，跑到男生宿舍樓下堵了江澤予。

不容拒絕地拉著他的手腕，一口氣把人拉到學校的湖邊。

五月，湖邊的柳樹長得正茂盛，湖面在暖照耀下波粼粼。

江澤予看著謝昳，充滿霧氣的眼睛里有一疑，但還不待開口，就被秒殺。

眼前拽住他手腕的孩子臉頰酡紅，一雙滿是傲氣的漂亮眼睛里帶著些醉意，語氣卻肯定：“江澤予，你喜歡我。”

說的是陳述句。

沒有問他，他就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只惶惶不安地紅了耳尖。

幾秒鐘后，孩兒看著他那泛紅的臉，眉頭忽地舒展開，極其得意一般沖他挑眉笑了笑，又重復了一遍：“你看，我說的沒錯，你就是喜歡我。”

江澤予啞口無言，一雙眼眸越來越深，他直直地看著眼前的孩子，不舍得移開視線。

他生于市井之中，見過形形的生意人，客人，過路人。

高考完之后，又坐了兩年牢，監獄里有各種各樣的犯人，有剛剛犯了錯被關進來終日以淚洗面的；也有平時看著不顯山不水，其實在外面殺了好幾個人的；占更多數的是則是把監獄當了家的潑皮慣犯，不溜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

監獄里魚龍混雜，是最能現人復雜的一個地方，他自認為這一方面，算是見多識廣。

然而再是經驗富，卻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的姑娘。

想想也難怪。

他家境普通，運氣又差，二十多年的人生昏暗又不幸，就好像一直生活在暗得看不見的臭水里，邊都是淤泥里長出的腐爛水藻，何時見過像這般大方明的人兒，好似一朵熱烈綻放的玫瑰。

嗯，是一朵驕傲的、渾帶著刺的、漂亮的小玫瑰。

謝昳見他不說話，亦不反駁，于是自顧自地宣布：“那就沒問題了，你做我男朋友吧。我今天有點頭暈，先回去睡覺了，你明天早上到我的公寓樓下接我上課。”

抬著下說完這通話，極其遲疑地，又像是下定決心般地，踮起腳在他清俊的側臉上親了一下。

又輕又快的一個吻，像是敷衍又正式地蓋個章。

從那以后，江澤予這個一無所有、萬事不懼的渾不吝，擁有了自己的玫瑰。

他慘了這朵玫瑰，握著就不舍得放手，殊不知握得越，刺得就越深，最終三分，那玫瑰跑了，可過了這麼多年，刺卻再也沒能拔掉。

－

謝昳暴躁地用巾卷起半干的頭發，一通。

越想越覺得，就是活該。

當初跟人家在一起的時候是一句不容反駁的宣告，分手的時候依舊是單方面的通知，也難怪，五年過去了，他還是這麼恨。

作者有話要說： 小昳昳和小予予就是這麼在一起噠！多麼好的年啊，和現在的小學一點都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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