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枕溪既然敢冒險來蜀中, 手下探聽消息的探子就不會，至沈遲意坐船的這兩天，就見了幾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漁夫船工, 轉頭卻能為陸枕溪通傳消息。

便是這樣，陸枕溪輕輕喟嘆了聲, 用閑談一般的語調跟道：“衛諺這些年把蜀中看的宛如鐵桶一般，便是探子, 也只能派些尋常人, 別說去衛諺的王府了, 就是王府所在的蓉城, 探子都很難接近。”

沈遲意聽他這麼說，不但沒覺著寵若驚，心下反而越發不安，知道的越多，陸枕溪放人的可能就越低。

靜默片刻，隨意敷衍：“王爺確實有過人之。”

陸枕溪含笑看了一眼, 忽問道：“所以你心悅于他？”

沈遲意眉心微跳，干脆沉默下來。

陸枕溪半倚在毯上，一手托腮, 神隨意地問道：“你猜…他這回會不會來找你呢？”

這話其實是明著挑撥了, 沈遲意眉梢了，不愿深想這個話題, 更不喜他這般掌控全局的姿態，略微調換了個坐姿：“敢問王爺，是否希他來找我？”

若衛諺真的來救，陸枕溪固然會冒潑天風險，但也意味著在衛諺心里, 的確把沈遲意看得很重，他沒有平白擄人。

若衛諺不來，陸枕溪固然沒什麼危險，但他費那麼大功夫抓來的沈遲意，也等于沒什麼用。

陸枕溪眉目溫和：“我自是想與你一路平安無險的回到京城。”

沈遲意冷笑了下，毫不客氣地道：“可我不想同王爺去什麼京城。”

陸枕溪只低頭笑了笑：“你好生休息吧，莫要多想。”說完便出去了。

這些日子搜查明顯嚴了許多，陸枕溪不得不調整路線，走一些有人涉足的山林，山林多霧瘴猛，為了保證周全，他還特地調了一隊死士暗中護衛。

為了防止兄妹倆私下逃跑，沈遲意和沈熠也被分別看著，兩人乘了兩輛輕便馬車，一前一后穿行于濃霧彌漫的山林中。

沈遲意心下焦灼，忍不住掀開車簾，想要看一眼林中環境。

就在這時，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突然從樹中竄出，只撲面門而來，沈遲意忙閃往后躲，眼瞧著那毒蛇快要鉆進馬車里，正跳出馬車，一把寒四的匕首突然從一旁出，直直地把毒蛇釘在了樹上。

一個穿黑勁裝的子翻而出，一把拔下了匕首，沖沈遲意輕輕點頭。

沈遲意猜測是陸枕溪藏匿在暗的死士，有意探聽些消息出來，便主道謝：“多謝這位姑娘。”

沈遲意說完，目在臉上定了一定，這死士面容異常秀麗，量也纖細韌，說是哪個大家小姐，沈遲意只怕也是信的。

死士看了一眼，嗓音嘶啞地道：“客氣了。”

這麼一個貌姑娘，聲帶卻似被烈火燒灼過一般，沈遲意難免多瞧了一眼，這一瞧竟然愣住了。

死士雖然穿著嚴實，但約可見脖頸上橫著一條長長的疤痕，好似被利刃所傷之后，又拿被大夫拿針線合，這傷痕，這姑娘的面容，好似有些眼…

沈遲意下意識地在心里回憶起來，忽然腦海中閃過一道靈。

記得剛封側妃不久就遇到過兩次刺殺，一次是從王府會佛寺的途中，一次是和衛諺打獵的時候遇到地，兩人流落在外，正巧遇上了刺客，之前那些刺殺的刺客里，有一個刺客被衛諺劃傷了脖頸，落下了傷疤，面罩也無意中落下，依稀就是眼前這人！

第二次刺殺不，這伙刺客就徹底消失不見了，事后和衛諺都頗為納悶，因為這些刺客手不凡，出手又毒辣，顯然是重金培養的死士，卻不是為了刺殺衛諺，而是刺殺這個無足輕重的人，這可實在是詭異。

萬萬沒想到，居然在陸枕溪手底下再次遇到了這個刺客！既然是陸枕溪手下死士，所以…陸枕溪當初為什麼派人來殺？！

再仔細想想…陸枕溪來蜀中的時候，對沈家的事兒上心的有些不正常…他派人來刺殺在先，對沈家的事上心在后…他，他究竟想干什麼？或者說…他究竟做了什麼？

沈遲意把幾條線索串起來想了一遍，心里浮現一個念頭，霎時間手腳冰涼。

這時，前面騎馬趕路的陸枕溪也聞聲趕來，他淡淡看了一眼那死士，用眼神示意退下，又關切問了沈遲意一句：“是否有礙？”

沈遲意看見他都有種遍生寒的覺，抿了抿，努力穩住聲音：“沒事。”

陸枕溪極快地瞇了下眼，目掠過的臉，又瞥了眼那遠去的死士，忽然輕輕問了句：“你好似認識白芷？”

沈遲意心頭一跳，輕掐自己掌心，故作疑地道：“王爺的手下，我怎麼可能認識？”

陸枕溪笑看了一眼，沒多說什麼，縱馬離開了此。

……

一行人到了一客棧，陸枕溪當即喚來了那位名喚白芷的死士，他輕叩案幾，語調還是那麼溫緩：“你可知錯？”

白芷眼底一慌，跪下用那把嘶啞的嗓音道：“奴不知犯了何錯？”

陸枕溪慢慢扯了扯角：“你明知道我不沈表妹知道我曾經派人刺殺的事，為何故意在跟前現？”

白芷那點小心思被陸枕溪看的徹，心頭頓時一寒，上還想強辯：“王爺…”

陸枕溪緩緩道：“還想撒謊？”

白芷如墜冰窟，重重叩頭：“是奴…是奴的錯，奴嫉妒王爺對沈姑娘上心，不惜冒險來蜀中找，還半點不領…”

傾慕陸枕溪已久，但也知份卑微，配不上陸枕溪，只想這麼默默為他做事便是，曾以為陸枕溪這輩子都不會有喜歡的子，直到沈遲意出現…他瞧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出于人的嫉恨心思，這才故意在沈遲意面前現，就是為了提醒一些事…

自以為做的天無，沒想到這麼快就被陸枕溪發現不對，慌忙辯解：“王爺，沈姑娘未必能認出奴，…”

“不，認出你了。”陸枕溪垂眼，指尖輕點桌面：“有的錯可以犯，有的錯…不行。”

白芷渾一抖，還沒來得及再求，已經被人拖了下去。

陸枕溪沉默片刻，忽然長長嘆了聲。

……

等一行人進了客棧，沈遲意終于找到和沈熠單獨說話的機會，聲音的極低：“大哥，我方才才知道，祁王曾經派人刺殺過我。”

沈熠一下瞪大了眼，雖然兄妹倆困于陸枕溪，但陸枕溪對他們并無殺意，但沈遲意這麼一言，沈熠也不確定了，他忙問：“你當真…”

沈遲意打斷他：“不如此，而且我懷疑，他和…”

話才說了一半，兄妹倆住的地方就被人團團圍住，沈遲意聲音猛然一頓，沈熠忙把護在后。

不出意料，陸枕溪開門走了進來，他沖兄妹倆微微一笑：“若你有什麼想問的，大可以來問我。”

他不等沈遲意開口辯解，手掌一拍：“把他們押走。”

他話音一落，就有幾個死士走進來，強行把沈遲意和沈熠分開，如果說陸枕溪之前對兄妹倆雖然有所監視，但整還算客氣，這時候確實徹底撕破臉了，沈熠下意識地想反抗，被沈遲意打了個眼，畢竟之前不知道陸枕溪想殺他們還好，如今已經知道陸枕溪對他們有殺意，這時候再來個拼死反抗，無異于以卵擊石。

兄妹倆被分別關押到兩個房間，嚴加看守。

陸枕溪臉上再無前幾日的溫和沉靜，只有一片看不到底的深邃，他手持一柄折扇，他用折扇抵住的下頷，微抬起來：“知道我為什麼突然把你囚困起來？”

沈遲意有些嫌惡地皺眉避開：“也不算突然，王爺已經囚困我們兄妹數日之久了。”

陸枕溪一笑：“伶牙俐齒。”他收回手，慢慢一笑：“其實你上午認出白芷了，我說的可對？”

沈遲意看他一眼，兩邊既然已經撕破臉，陸枕溪突然對和哥這般，必然是瞧出了的警惕戒備，現下倒也不必裝腔作勢了，淡淡掃了眼陸枕溪，沒說話。

陸枕溪一笑，竟也大方承認：“不錯，當初我確實派了人刺殺你。”

沈遲意沉住氣：“為何？我和王爺無冤無仇。”

陸枕溪手指優雅疊，緩聲道：“其實你心中已經有猜測，倒也不必這般試探，我可以直接告訴你…”

他慢慢一笑，眼底掠過一奇特意味：“沈家一案本來已經是板上釘釘，但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有能耐瑞王府了側妃，我不想這事兒有任何變故，所以才派人來刺殺你。”

哪怕沈遲意心中有所覺察，聽到陸枕溪親口承認，心中還是一沉，又是惶然又是憤恨。

他垂下眼，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我攏共派了兩回刺客，頭回確實是為了殺你，后來我親自到了蜀中，遇到了你，你偏又喂藥救了我的命…所以第二次遣人去獵場找你，只是為了暗中挾你回祁…”

沈遲意心中恨意難消，忍不住站起，厲聲道：“你要殺我滅口在先，后面又利用我打聽沈家之案，為的就是掩蓋真相——因為沈家，就是你陷害的！”

越說聲調越急，眼里仿佛被點燃兩簇火焰，恨不能把陸枕溪焚燒殆盡：“后來沈家的案子徹底定了，你眼看更改不了結果，干脆轉了主意，告訴我大哥，陷害之人是衛諺，然后再利用他刺殺衛諺，帶走我！”

“沈表舅是能臣，只可惜太忠心于皇上了，屢屢與我們這些藩王為敵，我也是無法，只能趁著軍械案這一良機，徹底除了沈家…”

陸枕溪神平靜地和對視，又笑一笑：“這也多謝衛諺，若非他和周明聯手，讓沈表舅失了圣心，這樁案子也未必能扳倒他，他…”

“住口！”沈遲意神憎恨至極：“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想詆毀他？這世上怎會有你這般卑劣無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陸枕溪面上掠過冷意，聲音卻越發溫緩：“阿稚非要惹惱我嗎？”

他毫無笑意地笑了下，手住沈遲意下頷：“場之爭，我不跟你討論對錯，你要做的就是乖乖隨我進京，安心嫁我便是。”

他并不如何在意沈遲意的意愿，反正人如今已被他牢牢在手心，哪怕瞧出了什麼，也逃不了，這也是他今天會攤牌的原因——兩邊實力懸殊太大，就算他說了實話，沈遲意再恨他，又能如何？

沈遲意胃里翻騰：“你做夢！你這般戕害我的家人，還指我愿意嫁你？”

陸枕溪裝什麼深都是扯淡，他最本的目的，只怕還是想用來轄制衛諺，真是世上第一等歹毒之人！

“這也不由你說了算，再說…”陸枕溪垂眸笑了下：“衛諺不就是如此嗎？怎麼到我這里就不行了？”他站起，自上而下睥著沈遲意：“難道你連你兄長命也不顧了？”

沈遲意面如寒冰，陸枕溪不等開口，已經起走了。

……

攤牌之后，陸枕溪便加快了行進速度，似乎想早日趕往京城。

沈遲意除了食住行頗為周全以外，現在完全是囚犯待遇，每走一步都有人死死盯著，現在就是想見沈熠都不能了。

但奇怪的是，衛諺的追兵仿佛覺察到了什麼，在后面窮追不舍，任由陸枕溪怎麼調虎離山也沒用，陸枕溪甚至也在這場追逐中了不輕的傷，再這樣下去，陸枕溪別說帶不走沈遲意，自己也很有可能代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