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的時候,董西往這里看。
龍七這時候已經看著盧峰了,就像終于結束自己的安靜修行,從晦暗的角落里慢慢發出聲,看著這個場子,煙燒著,眼睛盯著,顯而易見的敵意燃著。
打火機的蓋子在手中一合一閉,撞出咔嗒咔嗒的聲音,微小卻清晰。
而董西不出聲。
眼睛里似乎永遠有一張淡如茶的薄,覆蓋著里頭或千洶或萬涌的緒,孤漠地坐著,不急不躁著,連鼻息都一不變著……往聲源掃來一眼的時候,也不知看清龍七沒有,而林繪接著探出頭的影巧巧地擋住董西的視線,等收回子時,董西也已經收了視線。
正看著膝蓋上的雙手,恍如置事外,恍如高中教室里的初見。
“真認識啊?”班衛的問話打破整個略顯尷尬的僵局,他的緒還沒從剛才的笑鬧里收回來,盧峰有意注視這兒,龍七彈了彈指頭的煙灰。
“不太。”
林繪四下環視,一副察言觀審視局面的模樣,龍七接著剛才的話茬不疾不徐地說:“同校過。”
“哦……”班衛應。
“老同學?”盧峰這會兒不甘寂寞,他話題,開始手往排的杯子里調酒,“沖著這麼巧,那就一個。”
班衛湊耳邊:“這家伙調的酒特別烈。”
盧峰給自己倒滿一杯,在另兩個杯子里各倒半杯,隨后一杯遞向董西,第二杯指給龍七。
班衛:“你可別應和,你明天還有一個跟我這兒的活,我幫你應付得了……”
“好啊。”龍七說。
班衛這邊的話頭還沒結束,就懶洋洋地應,班衛還想拍的膝蓋勸阻,說:“起開。”
班衛雖說自己人,但也是個有好戲的話就不愿意落下的主,看勸不龍七,當即換了態度嘖著往里收,龍七的位置從沙發最角落區域換到中央區域,越過班衛,越過孩們,不慌不忙地進盧峰那塊兒圈子,打火機在兩指間卡卡地響著,全場人行注目禮,只有董西依舊平視前方,龍七邊走,邊朝旁觀的林繪撇一撇手指。
林繪立刻了下,在自己和董西之間讓出一個空位,龍七坐下時,沙發輕微彈,三人的長發都在肩頭微小浮,一冷香輕輕撲開。
董西在呼吸。
朝盧峰抬了抬下。
盧峰將酒杯遞,接。
而盧峰將酒杯遞給董西時,也接,董西的手停半空中,和所有人一起看著龍七將兩個半杯并一杯,這一套做得干脆利落行云流水,班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龍七則二話不說地喝酒,四口喝完后將空杯倒扣半空中,杯口一個淺淡的紅印,講規矩,漂亮,一滴也沒作弊。
盧峰沒出聲,班衛老嗨地鼓掌,順手從桌上拿烏龍茶,讓林繪給董西:“喝這個吧,以茶代酒。”
他這是給盧峰臺階呢。
但龍七也在半途中將烏龍茶劫下來,杯子剛到董西的手中,就摁住杯沿,手心董西的指尖,杯子在兩人之間輕輕地接,董西側頭看,在看班衛。
“茶都涼了,換溫水咯。”
“這茶不涼。”
“不然你試一口?”杯口指向班衛,班衛這耿直漢子秒速套,接住杯子就往里灌,他原本一副想繼續當旁觀者的吊兒郎當樣,但茶剛進口腔的一瞬間就從里噴出來,面紅耳赤劇烈咳嗽,眼珠子都彈出來一半,單眼皮褶子都瞪了雙眼皮兒,捂著指著龍七說不出一句話,場子哄笑,背過懶得理他。
與董西的目是在這時候第一次匯的。
原本著班衛那兒,因為龍七的靜而將目放回來,場子喧囂熱鬧,龍七不出聲響,董西在呼吸,兩人間的對視寂靜平淡,沒有火花,沒有波瀾,沒有引起在場第三人的注意,四秒后,龍七胃里的酒開始輕微發作,回過頭喝了口清水,沒再返回去,就當從沒往董西那兒看過。
而董西說:“跟林繪說一聲,我先走了。”
沒應和。
董西走的時候沒有帶出任何聲響,甚至盧峰都因顧著冒火的班衛而沒有察覺,龍七臉上的笑意一直薄薄的,董西走后的五秒,一直沒有回頭。
董西走后的十秒,沒有回頭。
董西走后的十五秒,依舊沒有回頭。
直到董西走的第二十秒,終于倒吸一口氣,轉過子往外走,班衛終于能發出聲音了,嘶啞著嚨吼,別逃,偏偏走速加快。
跟上董西時,正打開馬路邊一輛出租車的后門,夜風涼爽,隨風擺得倏倏作響,龍七停在夜店的大門口,了一聲的名字。
董西循聲往看,風似乎把服上的味道帶過來了,遠遠十步的距離,龍七聞得到。
等說話。
停頓兩秒后,龍七將手放進兜:“我以為你進了華寧,就是你高三筆試的那所大學。”
“中昱也還好。”
“中昱大學是不錯。”
董西依舊看著,沒有急著進出租車的意思,但也沒有關上出租車門的意思。
“所以,”龍七接著說,“當初那件事,最后還是影響到你升學了。”
董西的臉上沒有表變化。
相互沉默一會兒后,以很淡很淡的口氣說:“沒有影響,不是華寧沒有選擇我,是我選擇了中昱。”
龍七點頭。
隨后再說:“畢業那會兒你發的短信我收到了。”
“哪條?”
董西雖這麼問,但幾乎半秒后就接上:“哦,那條。”
“群發的嗎?”
“不是。”
然后好像實在沒有話題了,龍七迎風吸了口氣,就在這時候,出租車前車門突然打開,有一個人從里頭冒出頭來:“說完了嗎?”
始料未及地看過去,一張類似卓清的優等男生臉龐扎扎實實地撞的眼底,一怔,眉頭輕微蹙。
董西向那男生點了點頭,隨后,那男生向龍七看一眼。
他似乎覺得有點眼。
但是他沒說話,客套式的點了點頭后,向董西說:“宿舍的門是十一點,現在十點半,我們回去大概需要一刻鐘。”
“知道了。”
他把頭回去,把前車門砰一聲關上,龍七的神還沒收回來,董西的視線轉向,說:“那,再見。”
……
“再見。”
之后,董西進了出租車,看著那車門關上,車窗徐徐搖上,車慢慢地駛遠。
手。
在。
抖。
理智在勸自己這是件很正常的事,但腦子轟得一下就炸了,剛才猛灌下肚的那杯酒也開始起作用,一又熱又暈乎乎的覺從胃部一路上腦。
恰巧這會兒林繪從里頭出來,一句“董西呢”剛問出口,就被龍七拉住手,林繪沒下臺階,整個子被牽制住,腳步一個回轉,手心被龍七扣著,視線也猝不及防地放到上。
龍七還在看那輛車。
縱使它越駛越遠,縱使它逐漸被車水馬龍淹沒,仍安靜地,耐心地看著它,不嫌風大,不嫌眼酸,也不嫌周遭嘈雜,林繪似乎想說話,但又不敢主說話,直到車子徹底拐進一個十字路口后,才終于收視線,別過頭,注意力放到一直被牽制著手的林繪臉上。
林繪也,因為如此近距離的對視,耳都微微紅起來。
“你要走了嗎?”龍七說,“留個聯系方式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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