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喜被，房花燭，續斷看著臉上染著一層緋紅的師父，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季聽也是張得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放，兩個人隔著三米的距離誰也不敢看誰，一直就這麼沉默著。

窗外傳來清楚的竹聲，還有男人和姑娘們的調笑聲，男人喝了酒，又是在這種場合，污言穢語的很是惹人厭煩，續斷蹙了一下眉頭，不聲的設了一道結界，將外頭的聲音都阻隔了。

季聽有些心不在焉，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輕微的不同，等意識到時，滿屋子只剩下紅燭嗶剝的輕響。

今日怎麼靜得這樣早？好奇的往外看了一眼。

“時候不早了，旁人或許都睡了。”續斷知道在想什麼，立刻局促的解釋，一雙星眸時不時的瞄一眼，對如今這個活生生的師父仿佛怎麼也看不夠。

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說話，季聽心尖一，只覺得就連他的聲音，自己也是喜歡的，于是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了。

看著圓潤的耳垂，續斷一時間失了神。

季聽低著頭害了會兒，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他人過來，意識到如果今日不主，恐怕這一夜倆人都要這麼僵持著了。

不想賣，若是想的話，也不會扮丑這麼多年，可如今已經被老鴇發現了，那便一定會走上旁的青樓子的路，以后周旋在不喜歡的眾多男子之中，直到人老珠黃重新做苦役。

如今的唯一能慶幸的，也便是第一個恩客，是一見鐘的人了。季聽又瞄了續斷一眼，在他看過來時趕低下頭，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

說也奇怪，對男子多是厭煩，可唯獨今日見到這位公子，竟有種命中注定的覺，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估計死活都要嫁他吧。

紅燭落淚，續斷的影子在墻上晃來晃去，季聽鼓起勇氣看向他，注意到他紅得滴的耳后，突然沒那麼張了。他比自己還張呢。

“公子？”

的聲音響起，續斷結了一下，接著眼眶泛起了意。他等季聽與他說話，已經等了幾百年了，如今終于等到了。

季聽看到他眼底的淚意，不由得嚇了一跳：“公子，你怎麼了？”

“……沒事。”續斷意識到自己失態，忙別開臉輕拭眼角，接著一只小手著一塊手帕遞到了自己面前。

續斷愣了一下，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師父，突然不知該做什麼。

“公子，時候不早了，我們歇息吧。”季聽紅著臉，終于把話說了出來。

續斷大腦有一瞬卡殼：“歇息？”

季聽的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后轉往床邊去，續斷仿佛了蠱一般，不自覺的跟了過去，剛到床邊便被季聽拉住了袖，輕輕一推便把他推坐在了床上。

“公子，奴家幫您更。”季聽低頭小聲的說完，便將手放在了他的腰帶上。

續斷嚇了一跳，著急的往后退了一步，季聽怔愣的看著他，半晌不確定的問：“公子是想讓奴家先更？”

續斷抿不語。

季聽為難的看他一眼，還是順從的去解自己的衫。在衫掉落時，續斷才反應過來，口中的歇息是什麼意思，當即沉著臉用被子裹了，忍著殺意別開了臉。

若不是怕有損師父功德，他一定要殺了這樓中所有帶壞師父的人。

季聽被他裹了粽子，呆滯半晌才小聲問：“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對奴家不滿意了？”

“沒有，”續斷僵的開口，腦子里卻閃過方才無意間出的香肩，他強行將畫面驅逐出腦海，繃著臉開口，“你是小姑娘，怎麼能隨便在男人面前做這些，趕把裳穿好。”

“……”

后無人應聲，續斷頓了一下，有些擔心自己的語氣會不會把師父嚇到了，猶豫半晌后開口：“你別怕，我明日會幫你贖，再幫你安頓下來，你日后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準再看人臉懂嗎？”

后的人還是不說話，續斷遲疑片刻，小心的轉過去，猝不及防看到了無聲哭泣的季聽，瞬間便啞了聲。季聽還如剛才一樣被裹在被子里，只有一側肩膀還約在外頭，不發一言，只是安靜的掉眼淚，見續斷看向自己后，便淚汪汪的與他對視。

“……你哭什麼？”續斷啞聲問。

季聽咬住紅，用力到被咬的地方泛著點點的白，續斷有種沖過去制止的沖，但看到眼角的淚后還是生生忍住了。

“公子可是看不起奴家？”季聽哽咽著問。

續斷皺眉上前一步：“為何這麼說？”

“若不是看不起，為何不肯讓奴家伺候？”季聽反問。

續斷愣了一下，肩膀微微放松了些：“你便是因為這件事才哭的？”

“……公子買了奴家一晚，卻不肯讓奴家伺候，還要幫奴家贖，難道不就是一邊看不起奴家，一邊又覺得奴家可憐，所以才如此行事嗎？”被人救贖本來是好事，可到眼前這人要做這件事時，季聽卻生出點點氣悶，低頭在被子上蹭掉眼淚，“既然公子不喜歡，那奴家也不強求了。”

續斷頓了一下，看著眼前賭氣的突然生出一點奇妙的覺，就好像他一直以來敬仰的大人突然變了小孩，而自己卻了要安孩子的大人。看著季聽眼角的淚，他心疼的同時又忍不住覺得有趣，同時又唾棄自己這種惹師父生氣的態度。

他抿了一下發干的，默默走到季聽旁坐下，如許多年前對自己那般，手幫拭去眼淚，看著楚楚可憐的目頓了一下，溫聲安：“我沒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忍你委屈。”

季聽不解的看著他。

續斷嘆息一聲：“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太過疏忽，你當初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方，你我重逢也不會是在這種境地。”

他用到的那個詞，是重逢……季聽猛地睜大眼睛：“你知道我的份……”

“師……聽兒，這些年你苦了。”續斷眼角泛淚。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許久之后突然別開臉：“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也并不認識你，不管你是為何而來，我只提醒你一句，如今太平盛世，你若是想做什麼出格的事，怕是不會的。”

竟是將自己當了前朝舊部。續斷淺笑一聲，干脆順著說下去：“你放心，我沒有不自量力到那種地步，我只是……想救你離這里。”

季聽頓了一下沒有說話。有人來救了，該高興才對，可此刻卻只有難堪，一來是因為被前朝舊臣知道自己淪落青樓的事，二來則是因為，原本以為看上了自己的男人，原來只是為了的前朝公主份而來。

“你先睡吧，明日我會去找老鴇替你贖。”續斷溫和的開口。

季聽沉默許久，再沒臉面像剛才一樣求一夜恩賜，默默在床上躺下閉上眼睛，續斷便守在床邊，一守便是一夜。

天亮時，季聽緩緩睜開了眼，再看床前的影還在，竟像是一夜未曾離開。只可惜他的認真，都是為了的份，而不是為了這個人。季聽苦笑一聲，撐著床便起了。

“睡得可好？”續斷立刻看向，見的寢無意散開，出里面月白的肚兜后，慌忙又別開眼。

季聽抿將裳攏好，赤腳下床到梳妝臺前拿了發釵，又轉回到床邊。續斷略微疑的看著，還沒等他問要做什麼，季聽便朝著自己胳膊刺了一下，殷紅的立刻流了出來，落在了喜被之上。

“你做什麼？”續斷震驚的抓住的手，費了好大的力才忍住用法幫治愈的沖。

季聽垂眸：“公子昨夜未我，若是老鴇知道了，不得又要拍賣一次，不如這樣更省心力。”

“……”

續斷還是不懂為何要刺傷自己，聞言也只是冷著臉取了金瘡藥來幫包扎。季聽安靜的待著，等他包扎完道了聲謝。

“你先收拾一下，我去幫你贖。”續斷說完不放心的看一眼，等點頭了才轉出去。

等到門開了又重新關上，房間里便只剩下季聽一人了，輕輕嘆了聲氣，出苦的笑容。只賣出一夜，便有那麼多高價競拍的，老鴇怎麼可能輕易答應放走自己這個搖錢樹，恐怕他要無功而返了。

果然，沒有多久，續斷便冷著臉回來了，季聽一看便知他被拒絕了，于是輕聲安了他幾句。

“你不必擔心，我已經付了銀子，這幾日不敢讓旁人叨擾你，至于贖一事，我會盡快做到。”想到方才老鴇的臉，續斷的臉變優秀難看。

季聽不甚在意贖的事，只是聽到他又包了自己幾日后，便有些不贊同。青樓是銷金窟，就是有再多的銀錢，恐怕在這里也不夠敗的。

“前朝已經覆滅，這里也不再有什麼公主，還請公子不要再執著。”季聽微微屈膝。

續斷急忙把扶起來，惱的看著：“你怎麼可以向我行禮？！”

“您是恩客，奴家是浮萍，自然是要奴家向您行禮的。”季聽見他甚是在意禮數，不知為何有些氣惱。如果不惦記著自己是前朝公主的份，這日子還能熬下去，可要是時時想著之前的榮耀，估計早就憤而死了。

續斷繃著臉，不自在的開口：“……總之你不能對我行禮，以后也不準，知道嗎？”

“嗯。”季聽冷淡的別開臉，覺得對他的喜歡好像也沒那麼多了。

續斷沒發現自己惹師父生氣了，便和以往一樣耐心侍奉，一連過了幾日后，他往老鴇那的錢用完了，又怕自己離了師父，師父會出什麼岔子，于是只能將上那些凡間件抵給老鴇，這才能一日日的守著師父。

他本可以點石金糊弄老鴇的，可因為時時擔心因果會報應到季聽上，只能用這些凡間的尋常法子。

季聽看著他上的東西越來越，哪怕總因為他氣悶，也有些著急了。

又是一日，續斷徹底沒錢了，也沒有可以抵押的東西了，只得找到季聽道：“今日下午我離開半日，取了銀錢便過來。”

“你不必過來了！”季聽立刻道。

續斷愣了一下：“為何？”

“……總之你不要過來了。”季聽別開臉，也不知該如何說，畢竟拋下萬種，他還是花錢的恩客，沒資格說這些。

續斷盯著的側臉看了半晌，淺笑一聲：“你擔心我銀錢不夠？放心，我有許多金礦，只是往日沒用便沒管，待會兒回去挖上一些回來，足夠養著你了。”

“我不想見你。”季聽聽到他這些瘋話，眼神都有些變了……他不會是因為花了太多銀子，腦子有些不好了吧。

續斷只當如前幾日一般使小，怎麼看這樣的師父都覺得有趣，季聽在他的目下紅了臉，又有些氣惱他一直盯著自己不放。續斷看夠了，便離開了青樓，去他的金礦里挖金子了，挖了幾斤后又去采了幾塊玉石，這才放進乾坤袋回青樓。

他回來時已經是晚上了，一進門便和老鴇撞上了，老鴇慌一瞬，忙招呼：“申屠公子來了呀，樓中小翠可是仰慕公子已久，不如讓陪公子喝酒？”

“不用。”續斷說著徑直往樓上去。

老鴇急忙攔住他：“小翠不行那柳煙呢？素素也無事，您看不如……”

續斷猛地停下，臉難看的看著：“季聽呢？”

……

季聽正勉強笑著躲開醉醺醺的男人，突然廂房的門被踹開了，看到來人后愣了一下，接著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