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的晚自習九點半結束, 喻落和給他打電話的私家偵探約在校外不遠的一家‘有價無市’的高消費咖啡館里,放學就直接過來了。
年瓷白的臉不知道是被冷風吹的還是怎麼樣,毫無, 蒼白的像張紙,墨黑的眉宇間凝著一深深的戾氣, 模樣把對面穿著西裝的年人都嚇了一跳。
“喻,您這是……”男人遲疑的問:“心不好?”
“沒事。”喻落擺了擺手,音沉冽:“說事吧。”
三天前, 他通過自家的途徑聯系到了這位名任宇的私家偵探, 托他查了一些事——一些關于白尋音‘過去’的調查。
喻落知道自己這樣有點卑鄙,但正人君子的途徑挽回不了姑娘,他不得不卑鄙。
“喻,這是你讓我調查的那位姑娘的資料。”
任宇把一沓薄薄的文件夾推到喻落面前,面有一抹凝重。
喻落低頭看了看這個文件夾,知道這里就是他無法到的那些白尋音的過去。
隨后他了凍僵的手, 拆開文件夾紙袋口纏著圓扣的線。
幾張紙洋洋灑灑的從文件袋里掉出來, 上面寫滿了白尋音的今生過往。
喻落垂眸看著,比看考試試卷的時候還認真,簡單的白紙黑字卻好像看不明白似的, 神愈發凝重嚴肅。
他著紙張的手指都不自覺的用力,像是要把薄薄的紙破一樣。
尤其是在看到‘白尋音父親白鴻盛因欠債被追, 墜樓亡’這一行字的時候, 瞳孔迅速一——
“喻,您同學白尋音的父親白鴻盛是個生意人, 做流生意, 早年們家條件還算不錯, 但后來金融危機, 市崩盤的時候中小型企業都是炮灰……白家也了炮灰。”
“破產,還欠了不的債,房子都抵押給銀行了還不夠,最后只能去借高利貸還債。”任宇嘆了口氣:“據說白鴻盛被追債的堵到天臺跳下去的時候,他兒,也就是白尋音就在旁邊看著。”
喻落猛的抬頭,雙眼盯著他:“你說什麼?”
“那年是白尋音初中畢業高考后的事了,和白鴻盛一起被追債的到了天臺,后來救護車來了……”任宇頓了一下,謹慎的說:“傷的是一個人,但兩個人進了醫院,白尋音就是因為這個事不能開口說話的。”
在醫學上,這創傷后應激障礙,又被稱為PTSD。
只是白尋音一個小姑娘經歷過的,需要承的打擊未免也太殘忍了一些。
喻落越聽臉就越鷙,令任宇聲音不自覺的變的越來越小——到最后都沒聲了。
他聲音喑啞,沉沉的開口:“繼續說。”
“喻,你看這頁。”任宇有些怕,但被命令了也只能著頭皮繼續說,頭微微滾了一下,他手把喻落面前的資料翻了一頁,繼續講述——
“我查了一下白鴻盛當時的欠債況,雖然不及時還上會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但還不至于到跳樓躲避不可的地步,所以為什麼白鴻盛會跳樓,我順著這個原因查了一下……”
任宇顯然是一個辦事很靠譜很認真的人,不單調查,還會順著別扭的線索尋找別的細枝末節。只是說到這里,他顯然有些為難。
“后來我發現,那些高利貸公司覺得白鴻盛還不起那些欠款,所以想,想……”任宇猶猶豫豫的斟酌半天,最后在喻落沉沉的瞪視下干脆一鼓作氣:“所以他們想把白尋音搶過去抵債,白鴻盛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跳樓的。”
欠款和恩怨仇一樣——人死燈滅,假如白鴻盛變了‘無行為能力人’或者‘死人’,那欠款自然煙消云散,這是法律上的規定。
他死,就沒人能覬覦,敢威脅迫他的寶貝了。
白鴻盛用自己的,想給白尋音和季慧穎一個安全平安無負擔的生活。
這聽起來有些窩囊,可卻是當時一個父親的名義能做出的最優抉擇了。
只是對年紀尚淺的白尋音來說,卻接不了父親為自己而死,并且當著的面跳下樓的事實。
極度的創傷從神傳播到**,幾乎沒什麼意外。
喻落安靜的聽著,整個人猶如一座冰塑的雕像。
極度抑的氣場下,任宇不自覺的出了一后背冷汗。
“在哪兒?”半晌他重新開口,聲音嘶啞,遲疑:“當年墜樓的那個天臺……在哪兒?”
“這里。”任宇松了口氣,指了指紙上的一幅圖:“合能電子之前的樓,在吉區東面那座八層中層,這兩年吉區發展落后,合能電子去年搬家了之后這座樓就空下來了。”
所以,白鴻盛是從八樓的天臺上跳下來的,他能保住一條命了植人,都算是一個奇跡了。
喻落盯著那張打印出來的黑白圖片上面的中層樓,眼神愈發深邃,眼底含著一心疼。
這種心疼的緒讓他的心態不由自主從‘哀怨憤懣’轉變‘想自己一’。
來這里之前他方才想起今天下午他站在白尋音面前說想在追一次,而小姑娘卻毫不領,愣了兩秒鐘就冷笑著轉,末了只在紙上留下三個字‘不可能’。
即便知道自己做錯了,但骨子里的心高氣傲讓喻落對于這種毫不留的拒絕還是繃不住的有些生氣。
可現在見了任宇,看了白尋音這些幾乎帶著跡的過往后,喻落只覺得自己頭皮發麻。
一面是心疼白尋音,一面是懊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
怪不得白尋音之前在班級里格格不,與每個同學都像隔著一層似的——那因為可能本無法接近人群。
而自己好不容易打開的心扉,挖出的真心,卻又棄之如履的放在地上踩……
喻落終于明白為什麼白尋音在得知真相后會分手的那麼決絕,仿佛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架勢了。
在他眼里只是一個‘開玩笑的賭約’,可在白尋音眼里那卻是好不容易建立起對外界的信任和真心。
自己到底是有多混蛋?喻落臉煞白,黑眸空的盯著眼前桌上的資料,一瞬間覺手心都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津津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聚焦,喻落看清這資料上的一個名字,不由得眉頭輕蹙——穆安平。
任宇的調查里居然還有穆安平,可真夠細致的,可這恰恰能夠說明,他在白尋音的過往中是‘有名有姓’的一筆。
“這個穆安平啊,他父親和白鴻盛是大學同學,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兩家人關系一直都好的。”任宇見喻落翻閱到了穆安平這一頁,便繼續開口解釋:“之前兩家人都住一個小區,穆安平和白尋音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小學初中都在一個學校……”
任宇說著說著一停,抬眼看了眼喻落的臉,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才繼續道:“后來白家破產,也就漸行漸遠了。”
接下來的事自然不言而喻。
現在早就不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年頭了,而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有很多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朋友呢?
當時的白家欠款甚多,滾雪球一樣的越來越大,在白鴻盛為植人之前就是活的無底,誰敢去幫一把?
不落井下石就已經算是不錯,還指著別人雪中送炭?
穆安平一家作干脆利落,生怕被攀扯上什麼關系也被追債人盯上,畢竟之前他們也和白鴻盛有過合作,幾乎是連夜搬了家。
至于穆安平這個所謂的‘青梅竹馬’,在大難來臨之前尚且是一個十五歲的男孩,當然會選擇跟從父母的決定。
和白尋音的誼只是小孩子過家家罷了,但因為‘喜歡’,所以他見到白尋音會疚會低落,會覺得抬不起頭來。
喻落聽完這段就知道白尋音和穆安平之間的確沒什麼,像他那樣的男生,白尋音絕對不會喜歡。
只是即便知道了這件事,他也開心不起來。
因為對于當初的白尋音來說,就像一個在沙漠里斑駁行走吹的皸裂的旅人,心一定是很有人拉一把才對,哪怕只是給一口水喝。
可穆安平作為一個從小一起和長大點青梅竹馬,他們之間應該有著理所當然的信任和,可他卻因為害怕波及自毫不猶豫的離開……白尋音當時一定很難過。
怪不得這麼沒有安全,誰也不信,尤其對于男生。
恐怕自己的行為,更是‘雪上加霜’了,喻落不自嘲的嗤笑一聲,攥拳的指骨泛著慘烈的白。
“大概就這麼多了。”任宇全部說完后終于松了口氣,職業病原因,他甚至還做了一個最后的陳述總結:“白鴻盛出事后被救回一條命,了植人,不是腦死亡還有醒來的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白家欠的債大部分清了,可母兩個過的還是拮據的,租一個不大的房子住,大部分錢都送到醫院來了。”
無論如何,白鴻盛都是白尋音和母親的一個念想,不管活人的生活過的多麼難熬,心里那個支柱卻始終都是‘死人’給的。
們依舊想用盡全部努力救們家里的‘頂梁柱’。
任宇走后,喻落獨自在這咖啡館坐了許久,腦中不斷回響著他剛剛說的話和眼前的資料,昏昏沉沉,像是要炸了一樣。
他修長的手指使勁兒了太,忍不住煩躁的了句口。
怎麼……這麼難啊?
在此之前,他從未幻想過看起來溫又堅強的小姑娘上居然會背負了這麼多沉重的過往,他還可笑的以為白尋音之所以冷淡又閉塞,是因為啞的原因到過冷眼和欺凌,‘僅此而已’,多麼可笑的想當然。
而這些真相就像冷冷的大子在他臉上一樣,喻落一時間都覺得有些不上氣兒。
活了十八年,才將將到‘疚’是這麼個滋味兒。
他覺得不重要,不在意,無所謂的事付諸在別人上,一道一道全都是淋淋的傷口。
白尋音之前遇到過穆安平那種所謂青梅竹馬出事后卻躲的比誰都遠的垃圾,現在又遇到自己這麼一個甜言語騙的垃圾。
真倒霉。
喻落手指抓起桌上的玻璃杯,一鼓作氣的把里面半杯冰水都灌了下去。
為什麼說世人都喜歡煙酒呢,煩悶的時候想要讓所有記憶短暫的從腦海里淡去,這兩樣東西最好使。
若病膏肓,就會有去吸du的癮君子了。
而那些能真正從打擊中清醒的,才是有一傲雪寒梅‘君子骨’的人。
白尋音就是這樣的人,第二天在學校見到纖細的影時,喻落腦中不自覺的閃過這個比擬。
他閉了閉眼,阻隔了自己貪婪的目。
今天是星期日,學校只上半天課,有一下午的休息時間。
喻落小時候各種興趣班補課班上的夠夠的了,自從十五歲開始就自斷絕了一切‘班’,放假就是純粹的休息。
離開學校后他攆狗似的攆走了說是要聚聚的黎淵等人,獨自打車去了寶泉路——那有一家心理診療室。
喻落門路的推門進去,對著前臺懵的接待員低聲說:“陸姐在麼?”
陸瑩,這家心理工作室的老板。
“啊,您找我們陸醫生麼?”接待的姑娘上下掃了一眼喻落上的校服,遲疑的問:“同學,您有預約麼?”
“沒有。”喻落一頓:“麻煩你告訴一聲,我姓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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