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陳平安這趟進山,採摘採藥本就是順手而爲,本沒想著賺錢,事實上在陳平安學會進山燒炭之後,幾乎次次賣藥給楊家鋪子的店夥計,除了賣給店鋪裡那個名李二的憨厚漢子,其餘數十次,次次都是虧的。
楊老頭從不會收取陳平安的藥材,如果陳平安敢白送給鋪子,就會被楊老頭扔到大街上,可如果賣給店裡夥計或是坐館郎中,那麼不管什麼離譜的價格,古怪的楊老頭便會不聞不問。
這次陳平安沒有見到楊老頭。
走出鋪子後,陳平安發現路上很多人都在議論紛紛,說是那座十二隻腳的螃蟹牌坊那邊,出了大事。說是老監造大人,卸任之前出錢建造廊橋的那個宋大人,風風地回到小鎮了,而且這次是以一個禮部郎中的了不得份,帶著一批文縐縐威風八面的老爺,看上了螃蟹坊那四塊匾額的字,畢竟都是讀書人嘛,可以理解,但是不知爲何,督造衙署那邊得到消息後,立即就火燒屁地山,通知那位原本打算去遠幕峰查看伐木事宜的小吳大人,然後這位財神爺就帶著幕僚佐吏,更加火急火燎地一起出山,攔住了場老前輩宋大人那一行人。
無事一輕的陳平安就順著人流往牌坊樓走去,遠遠站在人羣外邊。
看到牌坊四方匾額下,架起了八架梯子,一塊匾額左右兩邊各有梯子。但是當下只有“當仁不讓”匾額的左右,站著兩位年齡懸殊的儒士,其中年長一人,正低頭,似乎對著腳下某人疾言厲,用外邊的大驪方雅言訓斥著什麼。
有人拍了一下陳平安的肩膀,笑呵呵道:“陳平安,這麼巧啊,你也看熱鬧呢?”
陳平安轉頭一看,是那個眉心一顆硃紅小痣的話癆年,實在是有些怕他的絮絮叨叨,就說道:“隨便看看,好像也聽不懂他們講什麼,這馬上就回家。”
模樣清雅秀氣的年笑道:“別啊,你聽不懂,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嘛,這件事可有意思了,你要是錯過了,以後肯定後悔!你們的小鎮父母吳鳶大人,這會兒是跟品秩更高的禮部老爺們起了衝突,站在樓梯上那個,是禮部的右侍郎,算是正兒八經的大驪重臣了。一邊呢,估計是老資歷的前前任監造宋大人,拿那匾額的事跟人拍脯邀功,說保管把匾額給你老人家留著,送回你老家裡不敢說,送到禮部衙門肯定板上釘釘的,於是這才當上了正五品的郎中,所以這次禮部老爺們趁著敕封山神河神一事,名正言順過來收取東西了。另一邊呢,是把小鎮所有寶貝視爲自己臠的小吳大人,一聽有人要拿走小鎮僅剩不多的珍貴老件,如何能答應?退一步說,哪怕心裡願意著鼻子這窩囊氣,可要知道四姓十族那麼多老狐貍,正在旁邊憋著壞看笑話呢,如果他這個時候裝了孫子,估計以後就很難當上那些大族門戶的爺爺嘍。本來就不順的文武兩廟選址,肯定要黃了。”
陳平安認真聽完年眉飛舞的講解,問道:“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這麼多?”
年出一手指,指著自己,笑道:“我?哈哈,我可不是大驪朝廷命。我姓崔名瀺,瀺字比較生僻難寫,麻煩得很,你不用管。”
陳平安看著年的眼睛。
年神自若,嬉笑道:“我年紀比你大,所以你可以喊我崔師伯。”
陳平安笑了笑。
年也跟著笑起來,雙手輕輕著臉頰,“沒關係,我還有個綽號,喊起來應該比較順口,繡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