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棠沒應聲。
霍聿言轉頭看向前方的窗外,碩大一臺造雪機正在兢兢業業地噴著雪,嗡嗡嗡嗡。
“……”他立馬給工作人員去了電話,“麻煩搬遠一點謝謝。”
造雪機騰走了,視野里終于有意境了,加上他此刻本就暈乎乎的腦子,還真有點在火車上進行長途旅行的覺。
雖然再看遠一點就是雪場的鐵柵欄。
但沒關系,氛圍這個東西,有就好。
霍聿言開始努力找話題。
找了半天,他還是只想出了一個,如果在平時他肯定沒這臉皮問,但氣氛都烘到這兒了,那不問都不行。
于是他囁嚅了一下,小聲道:“沈小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沈云棠抬了抬下示意他有屁就放。
霍聿言莫名覺得這個問題應該要鄭重一些,于是清了清嗓子,低聲道:
“你……你那天為什麼同意親我?”
周圍霎時一片寂靜。
這個問題在他心頭環繞好久了,他始終想不通,為什麼他發瘋上頭時無理取鬧的要求居然還能被沈云棠同意,沈云棠居然慣著他。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
好半晌,沈云棠才終于大發慈悲回答了他。
只了眼皮。
“需要理由嗎?”
……
就這麼一句,霍聿言一手輕輕捂住口。
暴擊了。
他皮有點發干,又看了看沈云棠扣著他的手,抬起頭來,直視著前方。
半晌,他小心道:“我能不能再問一個問題。”
“說。”
沈小姐已經百無聊賴地翻起了菜單。
霍聿言狗膽上來了,他一下子變得無比勇,一口氣說道:“……為什麼對我忽冷忽熱?”
“玩就是這個待遇嗎?”
“你能不能告訴我牽手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愿意答應我出門?”
“你……你你覺得我怎麼樣。”
“你……你想過離婚嗎?”
一口氣說完,他都被自己的膽量震驚了,居然都是些這麼不容糊弄的死亡問題!我去!
這不是在宮嗎!
我去,這要讓沈云棠怎麼回答啊,這問題也太犀利了,這本沒有閃避的空間啊?
霍聿言慌了一下,剛想連忙補充“不回答也可以”,就見沈云棠轉過了頭,撐著臉,耐人尋味又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像看見什麼障礙人士終于有了人類基本的智力水平。
霍聿言被盯著,本來還能壯著膽子和對視。可他發現沈云棠今天實在是太漂亮了,他不敢看,幾秒就迅速轉過了臉,用側臉對著。
良久,他似乎覺到沈云棠要開口了。
霍聿言膛了一下。
“這樣才對。”沈云棠竟然似乎還是滿意的。
霍聿言愣了愣。
“忽冷忽熱?因為我就是這個格。”
“你覺得你牽手的時候是什麼意思?”
“你為什麼要約我出門?”
“你怎麼樣,心里沒數嗎?”
“最后,當然想過,我還跟你提過。”看著霍聿言,似乎有點嫌棄,但又還是勉為其難地接了。
“別人猜不到我的想法。”撐著臉道,“看點言小說,問別人。”
“問我。”指尖點了點臉頰,“現在恰好不想。”
霍聿言臉上失去了表。
他空白的腦子還在極力運轉試圖參沈云棠這麼長一番話的含義,心臟就已經超負荷運轉,呼吸都有點撐不住了,呆呆地看著,想一個問題都費勁。
就是這個格,就是這個格……
你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約我出門?
心里沒數嗎?
現在不想。
現在不想離婚。
對他一舉一的愚蠢拙劣輕飄都看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他有多莽撞生疏,但知道了。
還是配合。
沈云棠沒有打斷他一個人干蠢事的沖勁。
甚至好整以暇地欣賞著他犯傻,甚至還包容。
這是為什麼。
這能用沈云棠的脾氣解釋嗎?不可能吧。要是那個前未婚夫用這麼低劣的手段勾搭,早就讓人把他打出去了。
那對他的容忍豈不是……
豈不是——
霍聿言張了張,卻發現自己不論如何都說不出話,好像短暫喪失了語言功能。
他看著窗外滿天飛的人造雪,還有遠的柵欄,脖子都僵了,可他還是不敢扭回去。
他不敢相信,怎麼敢相信。
但哪怕以他淺薄的經驗來看,這答案也呼之出了。
……不會吧。
他真了走了狗屎運了,祖墳冒青煙了,去世的太爺爺太都在保佑他是吧。
周圍越來越寂靜,他的心跳也越來越重、越來越清晰。
呼吸可聞里,他終于敢讓自己去想到那個不敢出現在腦海里的字眼。
——沈云棠可能,可能喜歡他。
真的。
他沒有做夢,也沒有騙自己。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福中不知福,他早就已經被沈云棠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竟然敢直接抱,死皮賴臉要親他,還約出去吃飯,還和一起投資電影,還一起去開家長會,參加團跑,和霍溪淮一起組三口之家。
沈云棠好像……好像真的一直都很疼他。
霍聿言在一片不敢置信地虛空中陷恍惚。
他居然被沈云棠寵了。
他了頭,這才緩緩僵地轉過頭來,沈云棠卻好似已經忘了剛才說過的話,甚至已經松開了手,冷淡道:“坐過去。”
看,就是這個樣子。
這個忽冷忽熱的態度,這才是沈云棠。
他呆呆地站起來,又呆呆地坐過去。
廚師來上了菜,一道一道陳放在桌面上,但他沒什麼胃口吃了,神恍惚地想著自己白日夢真了的事。
他正恍惚地吃著一口湯面,忽然聽見沈云棠嘆了口氣,好像是剛剛看了他一眼。
“霍聿言,你怎麼配呢?”
霍聿言立馬被這個關鍵詞激活了,抬起頭來,還有點呆,一邊吃著湯面一邊麻木地問:“……我怎麼又不配了?”
沈云棠抱著臂,偏了偏頭,挑起眉來。
“我居然看上你了,你怎麼配呢?”
霍聿言一口湯面又噴回了碗里。
他別過頭去咳嗽了半晌,才扯出兩張紙來捂住,完又扯了兩張紙臉,埋著頭好半天。
等他撐著膝蓋重重深呼吸完了,才終于干凈因為嗆到而溢出眼淚的眼角,能夠重新抬起頭來。
他看著沈云棠依然是那個沒有波的樣子。
突然覺得,自己這輩子就這麼變了。
他放下紙,看著,好比誓言般鄭重地道:
“……我也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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