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棲鶴命下人撤走棋盤,跟著拿起酒壺,斟了兩杯:“我改了個釀酒的方子,這桃花釀是我三年前埋在前院的桃花樹下,你嘗一嘗。”
沈敬亭執起酒盞,便看那明的酒上飄著桃花瓣,一醉人的清香撲鼻而來,他抿了一口,這酒不算辛辣,醇香卻彌久不散,讓人回味。話及三年前,沈敬亭心生一慨,放下杯盞,輕道:“那時候,圜圜還這般小,怕生得很,只許你抱著。”
回想當年種種,確有許多令人唏噓之,他又不免想到徐瓔珞今夜強歡笑,不一嘆。
徐棲鶴卻是一笑,悠悠道:“這不過頭一天,由散心幾日,指不定便通了。”
此話亦有些道理,如今徐三爺放下了執拗,經營之事大多由下頭的人去做,人便隨意了許多。想來,也是無事一輕,人的氣也潤了起來。沈敬亭恨不得盼著他活得長長久久,尋些煩惱,便不再提這些煩心事,同徐棲鶴于月下飲酒閑談,待酒意有些上頭,二人才一齊歇下。
翌日,數人閑游山中時,徐瓔珞也相隨著,相雖說融洽,但是的話卻不多,之后便說回屋歇去了。
沈敬亭婢來問話,那丫頭說:“小姐用了點東西就睡下了,在府里的時候就這樣,沒什麼神,人也瘦了一圈兒。”
沈敬亭問道之前可有大夫看過,確認徐瓔珞子無礙,就命人將桃花釀和幾樣致糕點給小姐送去,以供這幾日賞花時吃喝用,又命侍好好照看小姐,有何不好必要第一時候告訴他,未想隔日再問,下人就說,小姐天在院子里,沒怎麼踏出門過。
莊子里有一專門釀酒的地方,沈敬亭閑步至此地時,徐家三爺正教導莊子的下人釀酒。屋子的中央的基架上架著一個鐵鍋,鐵鍋下頭生著柴火,有工將曬好的花瓣倒鍋中,發酵過酒就從下頭的管道流出。下人將酒用碗裝了呈來,就見那白男子拿在鼻間聞了聞,聽完了沈氏所言,他便淡笑道:“這是心病。”
徐棲鶴將酒碗放下,之后便執著男子的手走了出去。他們走到庭院,就見幾個婢正摘著桃花,將這些桃花曬干后,便可用來釀酒。
“心病?”沈敬亭喃了一聲。
接著就聽夫君說:“珺兒冰雪聰明,看似枝大葉,實則心思細膩。盡管你和大哥對疼有加,也不免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因此在你跟前乖巧聽話,上大哥,自然而然便藏不住。”
沈敬亭想了想,又輕嘆一聲。
“是以我方說,此事并非在于你,也不只在于大哥,而是在于自己。”徐棲鶴緩道,“你和大哥是出于一片好意,珺兒自然曉得,可也許的痛苦,正是源自于這份好意。”
“鶴郎何出此言?”沈敬亭不由追問。
徐棲鶴見他煩惱至此,搖頭一笑:“我也是個過來人,珺兒的心思,我不能說全然看得穿,可至能悉一二。”他著遠,說話的聲音極輕,卻十分清楚,“有時候,人的善意,加諸于另一人上時,反是另一種束縛,憤怨無所寄,而又自生慚愧,珺兒即想當個聽話的好兒,卻又不甘于此,心上難免折磨,久而久之,就心魔。”
且不說沈敬亭聽了這一番話之后作何想法,徐瓔珞在小院里憑欄而坐,食盒里的糕點了不過一兩樣。出了吵吵鬧鬧的京城,本想能好一些,哪想反是更多愁思,夜里睡不好,臉自然就差了點。
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
徐瓔珞站起來拉長脖子瞧了瞧,正要出聲喚下人,結果就鉆出來一個小兒,那小模樣致得跟金娃娃似的,可不正是徐家的寶貝疙瘩徐寶璋。
“小爺——”此時,就聽見老遠傳來了仆婦的喚,圜圜聽到聲音,趕忙躲到了徐瓔珞后頭的柱子后方。
仆婦找到了小姐的院子里來,問:“大小姐可見著了爺沒有?”
徐瓔珞藏著笑,指了個方向:“剛往那頭去了。”
“謝謝大小姐,哎,這小祖宗可勁兒折騰了。”仆婦喊著侍兒,幾個人往另一頭找去了。
見人走遠了,圜圜才悄悄地探出腦袋。徐瓔珞走過來,笑著在他小鼻子上點了一下:“你這小鬼,真調皮。”
圜圜鼻子,說:“不讓我去找爹爹,圜圜只能自己去找了。”
徐瓔珞捻了塊糕點,圜圜接過來,乖巧地說了聲:“謝謝姐姐。”徐瓔珞了他的腦袋,道: “你不該戲耍們,們找不到你,會被你阿爹責罰的。”
圜圜聽到下人會因為自己到責罰,小臉兒愣了一下,便說:“姐姐說得極是,那圜圜不吃了,圜圜回去找他們。”
“慢著。”徐瓔珞忙住他,好笑道,“真是個傻孩子。你放心坐著,姐姐已經人去說了,們知道你在我這兒。”
徐寶璋這才安心地吃起了點心,徐瓔珞給他什麼就吃什麼,一點都不挑食。圜圜吃了幾個,就打了個飽嗝,搖搖手說:“姐姐,圜圜吃不下了,圜圜去找爹爹了。”
徐瓔珞見他吃得滿都是,就好笑地拿出絹子在他上了:“你為啥天找你爹爹,都這麼大了,就不怕人家笑話?”
圜圜垂下眼,嘟噥道:“們都不跟圜圜玩兒,圜兒只好去找阿爹了。”
徐瓔珞聽到此話,眼里閃了閃,跟著俯下說:“那姐姐陪你,不就了?”
“真的?”圜圜抬頭,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著徐瓔珞。
“去拿個毽子過來。”徐瓔珞對侍道。不消多時,下人就找了個毽子來。徐瓔珞將那毽子拿在手心里轉轉,問跟前的小孩兒道:“見過這個沒有?”
圜圜點了一下頭,又困地搖了搖腦袋。
徐瓔珞“嘻”地笑了一聲:“那你看好啦。”
沈敬亭甫踏進院子,還未見到人,就先聽見了清朗的笑聲。他放輕步伐,走過去一覷,正踢著毽子,作靈活,姿勢極,一個院子的婢子都圍著。
“姐姐好厲害!”圜圜興地大著,徐瓔珞連踢了十幾下,那毽子都沒掉下來。最后,用手接住,把毽子遞給了小年。圜圜剛要接過,卻把毽子又收回來,之后便看笑著扔過來:“接著!”
沈敬亭著他們姐弟,不覺看得出神。婢子眼尖,喚了一聲:“院君。”
大伙兒停下來,圜圜最先回過神來,著“阿爹”跑了過來。沈敬亭把孩子抱起來,輕斥道:“你又溜出來,可姑姑們一通好找。”
“阿爹,孩兒是……”圜圜期期艾艾地道,一臉心虛。
徐瓔珞看弟弟了教訓,過來求道:“院君別惱他,是珺兒留他下來吃點心的。”
沈敬亭看了看姐弟倆,用袖子了孩子頭上的汗:“既然珺兒幫圜圜說話,阿爹這回就不惱你了,下次再有,可就要罰了。”他對下人說,“帶爺去換服。”
圜圜被下人牽下去的時候,手里還抓著毽子。他回頭看了眼姐姐,徐瓔珞悄悄朝他吐了吐舌頭。
只有小主子們在,下人就能隨意些。院君來了,大伙兒該散了。
徐瓔珞一同告退時,沈敬亭說:“珺兒,”徐瓔珞緩緩抬頭,就見那溫潤如玉的男子立在風中,緩道,“我有話和你說。”
第80章 番外(十)
微風寫意,屋子里,二人對坐。下人奉茶時,徐瓔珞便說:“可是父親請院君上門來當說客的?”
收斂笑靨,垂眸挽袖倒茶,溫婉約,正是大家子該有的風儀。沈敬亭見了,心中也不由想,老王妃確實將珺兒教導得極好,然而江山易改,這些年來,子倒是沒有多大變化。
徐瓔珞素是直來直往,沈敬亭也不說其他虛話,靜靜喝了口茶之后,道:“你父親倒是不肯我多半句,他一向如此,寧可自己來做這個惡人。”
“惡人?”徐瓔珞笑了一聲,有些俏皮地眼,“珺兒倒不知,父親做了什麼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