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他口起起伏伏,藏在背后的雙手攥得死,指甲幾乎要嵌中。他面如寒霜,蒼白的輕輕一,一字一句說:“今日,小弟就謝過大哥,代小弟照看拙荊了。”然后,便轉向我,好似含著一口腥,寒聲道:“過來。”
我只怕他真的氣,再覺得為難,也只有將手是從那寬大的掌心里出。可我方踏出幾步,手臂卻被后的人一拽。
徐長風握住了我的手臂,臉上仍是平和,語氣卻冷了幾分:“三弟,我們得講規矩。”他看了看我,我輕一搖頭,徐長風眼里沉了沉,終究還是忍下來,沉聲道,“……是我私自帶他出去的,你別為難他。”
最后,他還是放了手。
我忙快步走過去,要攙扶著徐棲鶴的時候,他卻猛地甩開我的手:“別我!”我被他吼得一愣,輕喚:“鶴郎……?”
徐棲鶴雙眼通紅地瞪著前頭,厲聲道:“徐長風,你憑什麼?你……只是一個常人!你以為、你以為你使的那些下三濫的手段,費盡心思,就能比得過我們?你心積慮另辟蹊徑,在別人眼里,你是徐大統領,徐大將軍,可那又如何?你有軍功在,人人敬你,但是,那又如何?”他面目猙獰地笑道,“在我眼里,你不過是個懦夫——一個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的懦夫!”
徐長風臉霍地一變,冷道:“三弟,你子不好,我這個做大哥的,就讓你。但是,別以為給你三分,你就能開染坊。”
“別說了!”我抱住徐棲鶴,喊道,“都快別說了!”
徐棲鶴卻掙開我,他面鐵青,不依不饒道:“是……!我反正是個遲早都要死的,你當然要讓我!大哥,既然如此,你不如把他也讓給我,別跟我這個短命的爭,你棄了一個,再讓給兄弟一個,又有什麼要!”
“你——”徐長兩目一橫,大步走來,竟真要過來揪住徐棲鶴。張總管先趕了過來,匆忙喝道:“你們干啥呢!還不快攔住兩位爺!”
我讓那些下人一推,踉蹌地退后幾步,坐倒在地上,手肘磕到了,不痛一聲。
“三喜!”徐長風一見,就扔下了旁人,走過來將我從地上扶起來。“你沒事罷?”他執起我的手,要卷下我的袖子來看看,我急忙地搖頭:“沒事、我沒事——”
“三爺!”我聽見下人驚呼一聲,抬起頭看過去。
徐棲鶴后退地坐倒在椅子上,手按著口,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鶴郎……!”我快步走了過去,在他前俯下,只瞧他面發紫,抬眼看了看我,“唔”地一聲,角竟有鮮紅的溢出來……
“吐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我怔怔地睜大兩眼看著他,徐棲鶴卻好似不想再見到我一樣,深深地閉上了眼,在我的眼前厥了過去。
“鶴郎、鶴郎,你別嚇我……”我喃喃地輕喚著,可他已經暈死過去。
這時候,有人將我給用力地推開去。“鶴郎!”姜氏聞信趕來,怎麼也沒想到親兒會活生生地氣吐了,當下便著急地哭喊道:“我的鶴郎……來人!快去大夫!快去啊!”
所有人手忙腳,我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著下人將徐棲鶴抬進屋里。徐長風扶起我,姜氏歇斯底里的哭聲從房里頭傳出,沒要多久,其他房的主子也趕了過來。
這一場鬧劇,到底不會這麼輕易就了結。
深夜,徐府大堂卻燈火通明。
徐老爺恰是不在府,便看徐府的大夫人虞氏坐在首座,下頭便是二房三房的兩個夫人。各方皆帶著仆婦和兩三個下人,就將這偌大的廳堂給堵得滿檔。
我跪在中間,低著頭,一言不發。
方才,太醫院的張院判讓虞氏派人請示徐貴妃,從宮里千里迢迢地請過來了。他已經為徐棲鶴診治過,離開之前,只給了咱們一句話:“這次,老夫是把三爺的命給撿回來了。下次,再要大肝火,就算是神醫,也是救不回來了。”
就這樣,折騰到了今刻,我也已經跪了兩個時辰。
堂大伙兒不出一聲,只有姜氏噎噎,似要把一生的眼淚都流盡一樣。謝氏猶是端莊地坐著,自徐燕卿去了南邊,就鮮面,沒想到竟要因著這件事站出來。只看,虞氏聽了張總管說完來龍去脈之后,神嚴肅瞧著我,冷哼道:“起先,我還以為,你是個本份的,沒想到,也這樣不知分寸。”
我一聽,只深深地將背彎下去,磕頭說:“敬亭知錯。”
“知錯?”姜氏猛地提起聲音,“你現在知錯,又有什麼用!沈敬亭,我跟我兒待你不薄啊!你是這樣回報我的?是這樣回報鶴郎的?啊?你難不就這樣鐵石心腸,要活活地把我兒給氣得吐!”
姜氏的話,只我無地自容,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謝氏看了看,嘆了一聲,道:“妹妹,如今這樣子,敬亭必然也是不愿的。”姜氏著淚,冷冷地哼了一聲,毫不看的面。
虞氏卻了眼姜氏,說:“華,敬亭有錯是不假,可我作為主母,還是要為他說一句公道話。”慢悠悠地放下杯子,“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無規矩不方圓。這規矩,固然不是死的,但也不好說改就改。本來,妻在夫君間流,是自古傳下來的規定,現在燕卿正好不在府里,按理說,敬亭這時候,早該去了長風那里。”
兩眼瞪來,似笑非笑道:“要我說,敬亭這個錯,就錯在他自作主張。該到那個丈夫的時候,人卻不在那個地方,心有偏頗,有失公正,這才導致了夫君之間不睦!”
虞氏的話,聽似在幫我,實是給我安了一個極大的罪名。自古便要求,妻對每個丈夫都一視同仁,不可有任何偏袒,否則便會招來家宅不寧的大禍。這樣下來,不是要責怪,更是要家法伺候。虞氏自從上次我假孕一事,就一直對我有怨,這回是打算同我清算一番。
我親眼看著徐棲鶴在我眼前嘔,早就難得心如刀割,便無心管如何罰我,只木然道:“敬亭……甘愿罰。”
“大爺、大爺,不可——”
宅糾紛,爺們是不可在場的。徐長風卻直接闖了進來,攔路的家丁都被他推倒在地上。他走到我的邊,看著在座的三位夫人,便起下擺跟著雙膝跪下。
“長風,你——”虞氏瞪大了眼。
常言道,男兒膝下黃金,徐長風有位在,論說非君主和父母不跪,現在卻朝姜氏拜道:“長風作為長兄,明知三弟子孱弱,不可氣,卻仍犯下不悌之罪。而此番作為,害三夫人心殤氣,是為不孝。妻為兄弟共有,可夫有病在,妻當舍照料,長風明知這一點,還執意攜人出游,而致家宅不寧,是為不睦。”
我小聲地喚了喚他:“……人?”
徐長風卻不理會我,只對三位夫人道:“長風愿罰,但求夫人們明理,不計較沈氏之過。”
虞氏一臉恨鐵不鋼,指著他:“長風,你可知,你自己在胡說些什麼!”
姜氏卻嗤笑一聲,如今心有郁結,也并非不明事理,只是非得給徐棲鶴出一口惡氣。本以為不了大房的人,沒想到徐長風自己請罪,自然是正中下懷:“好、好……說得極好!來人——”
正要去請家法來,虞氏卻怒得一拍案:“爾敢徐氏嫡長,莫怪我不客氣!”
“姐姐好一句嫡長!”姜氏作為郡主,素來是個脾氣大的。
指著虞氏,渾然忘了顧忌,凄聲道,“姐姐,我你一聲姐姐!你呢——你好毒的心腸!因為老爺寵我,你就暗暗下藥,讓我三年不孕,害我的鶴郎一出生,就百病纏,差點就養不大!現在你的兒子和你選的兒媳婦,存心想要氣死我的鶴郎,你們一個個,好歹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