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言，便回頭去。

只見那俊偉的男人朝我這兒走來，暗紅的披風在風里輕揚，似是這一片蕭索之中最濃墨重彩的景。卻看，那眉似遠山，目如深潭，本是予人一種莊重威嚴的覺，可現下他薄抿笑，直將那抹肅穆化作指繞，即讓人覺得百般安穩，又不由心生親近之意。

“人。”他站在我眼前時，我抬起頭，看著他輕聲喚。“嗯。”徐長風便應了我一聲。

這些時日，我雖在三房這頭，他每過幾日都會來看一看我，待的時間雖說都不長久，但也讓我心里覺到一陣暖意。下人們識趣地退下，只留我跟徐長風在院子里閑逛。

“近陣子，衙門的事不忙麼？”我同他一起走上小橋，現在，我在他跟前，不再像初來的時候那麼拘謹。徐長風和我皆不是多話之人，可不管我問什麼，他都會耐心應我：“還是老樣子，等到年底今上閱兵，到時候可就不像現在這樣清閑了。”

徐長風為衛軍左統領，也曾上戰場平寇，聽到閱兵，我臉上不流出一憂。徐長風說：“如今世道，除了西邊的夏丹人，就數北方的烏虛較為難纏。”我下意識地問道：“那要打戰麼？”

徐長風卻笑了一聲，我臉紅了紅，小聲說：“讓……人見笑了。”

“沒有，”徐長風搖頭，好似有而發地道：“我只在想，今四海升平，江山看似平穩，實則并非如此。到底是養在頭上的一群野狼，早在先帝的時候，就有幾次向北方用兵之意，卻總等不到時機。”他停下來，著湖面道，“既然等不到，唯有造個時機了。”

我不知朝堂上的事，更不曉得用兵之道，自然給不出什麼建議。

徐長風將我送回了院子，陡地出聲問：“平日里，老三不在的時候，你都做些什麼？”

這兩天，徐棲鶴幾乎忙得腳不沾地，到天黑之前才會見到人。在宅里，我早就習慣閑著無事，便搖一搖頭：“也沒做什麼，看會兒書，一天就過去了。”

徐長風輕一頷首，也沒再說什麼，人就走了。我安靜地目送著他。

翌日，一個下人就拿著一個鳥籠過來。那是一只會唱歌的畫眉鳥，十分逗趣，我新奇地看著它，那僮仆笑著說：“大爺說，讓君養著這只鳥兒，平時好解解悶。”

那一天，我極是開心，逗著那只畫眉，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

徐棲鶴回來以后，見到這鳥籠子，便好奇地問：“這是打哪兒來的？”不等我答話，碧玉就說：“回三爺，這是大爺送給君的，我們君他可喜歡了，都玩了一整天了。”

“哦？”徐棲鶴走了過來，我看著他，他臉上含著笑。他看看那籠中鳥，淡淡地說了聲：“……是可的。”

不知為何，我總覺著他眼里似乎并沒有幾分笑意，不問他：“鶴郎，你可是乏了？”

徐棲鶴臉上的神緩了緩，過來握著我的手說：“嗯，是有一點。”他又看我，輕聲道，“這幾天，都沒陪你，是我不好。”

我莞爾地搖一搖腦袋，之后和他一塊兒用了晚膳。夜之后，徐棲鶴便摟著我眠，這一月多來，他都很是小心，未曾過我的子。

天漸漸寒了。

下人正整理著主人的柜什，這時候，碧落走過來，拿了一個香囊給我：“君，這從您柜子里找著的，可奴婢沒見過您有這一樣東西。”

我接過那香囊仔細地看了一看，驀地，腦中閃過了什麼……

“君？”碧落喚了喚我。

我頓時回過神來，說：“是、是我的東西，你去做事罷。”

碧落下去之后，我坐在案前，沉默地看著那個香囊。那繡花致細膩，一看就是主子用的，如果不慎掉了的話，在人來人往的庭院里，不會沒有人撿起來的。除非，我撿起它的時候，它的主人才剛落下它不久……

我在院子里走著，下人告訴我，徐棲鶴一早就回府了，我想他應當是在同人議事。未想，我走了沒多久，就見那涼亭下，有一個悉的人影。

如今正要邁初冬，徐棲鶴披著件雪白鶴氅。他若凝脂，玉容秀，纖蔥手指捻著一個黑子，一人獨坐棋盤前，出塵似謫仙。我便向他走去，正要出聲時，才瞧見亭子里還有其他人。

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屈腰躬，這大冷天的，他的額前卻布滿冷汗。他面如死灰，兩肩，忽然之間，雙膝屈曲，直直地朝徐棲鶴跪了下來。

“……表弟，你這次可一定要幫幫我！要不是你當時說、說——”

徐棲鶴卻打斷了他的話：“此話，可不能這麼講。”他面上輕輕一笑，看也不看那人一眼，“許兄，今年發了洪災，南北都鬧了糧荒，你范河許氏代管天下糧倉，膽敢私囤新糧高價販賣，又以陳米混沙石布施，這種掉腦袋的事做了也就罷了，還蠢得被人給揪了出來……”他低了聲音，“ 你這教我，如何幫你啊？”

那人抖不止：“可、可是，你那時……”

徐棲鶴目極冷，“咔嗒”一聲，一子輕輕地落在棋盤上，只說：“張袁，送客。”

張總管一揚手，家丁就將那個人給拖了出去。那人被拉下去的時候，還在哭求說要見姜氏，等聽不見聲音，我聽到徐棲鶴幽幽說：“這人都清干凈了，不會說話罷？”

“是，三爺。”張袁面不改，話里別有深意，“一切，都辦妥了。”

徐棲鶴滿意地輕一點下頜，猶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直到他從座上站起，走到欄前，陡地瞧見了我。

他臉微微一變，瞬即又好似變了副面孔，對我笑著一喚：“三喜。”他快步走出亭子，朝我走來，道，“你怎麼來了，來了多長時間了？”

我看著他的面，有些恍惚地答道：“也、也沒有多久。”

徐棲鶴卻握起我的手，在手心里挲著，垂眸說：“瞧瞧你，出來也不拿個暖手的。這手凍得多涼……”

“我……”我無言以對地看著他。徐棲鶴卻并未揭穿我，只看了我一陣，然后便用手包住我的手心，神溫地道：“走，我送你回去。”

那一日，一切如常，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直到晚上，徐棲鶴與我同床而臥。我背對著他躺著，在黑暗里頭，我察覺到一只手臂從后頭來，環住了我的腰。接著，他緩緩挨了過來，抱著我，纏綿地吻我的后頸。我慢慢地轉了過去，徐棲鶴已經起來，在我的子上。

他的手指輕輕撥開我臉上的發梢，就著模糊的月，我瞧見了那雙眸子里的。他啞聲問：“今夜……麼？”

那一只手已經探進我的服里，我沒有說話，只是支了支子，輕輕地吻住他的。

那個香囊，我終究還是沒能問他。

第38章

初冬的一個早晨，徐長風送給我的那只畫眉，死了。

“會不會是天氣涼了？這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應該把它帶進屋里頭的。”碧玉自責地說。我看著籠子已經僵的鳥兒，雖是覺得難，但也知道不能怪旁人。

徐棲鶴正好走進，他人把籠子帶下去，安我道：“明個兒我命人拿只洋人養的鸚鵡過來，它還會說話請安，更是機靈有趣。”

我卻搖了搖頭：“不了。”

徐棲鶴了我的手心，如秋水般的眼眸著我，輕道：“那你別難過了，我請了一個戲班子過來，我帶你去聽戲。”

那只畫眉鳥死了以后，我就什麼都不再養了。

我在三房這里待了足足兩月，才有按照原先的規矩，回到了徐長風那兒。時隔這麼久，我再一次回到大房這里，竟有一種想念的覺。

我一回到那里，就先去看了看珺兒，正待在屋子里讀書。世家不論男，都要學會讀書認字，可子多半都是識幾個大字就。徐長風對珺兒的教導卻極花心思，特地請了翰林院的編修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