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遮掃了眼信封上的字跡：“這字倒是拘謹文秀了點，不比謝才卿瀟灑大氣——”

謝遮見他好半天沒說話：“怎麼了？”

蕭昀的表扭曲著。

謝遮踮腳看了眼，神凝固。

紙上只有七個和字跡氣質截然不同的大字——“人沒找，我驢你的”。

蕭昀的臉黑沉如鍋底，攥著紙邊沿的手恨不得把紙撕了，過了好半晌，才恨聲道：“他怎麼敢？！”

謝遮也無比震驚，自蕭昀聲名打響后，他后期一些戰爭的勝利，其實可以說是不戰而勝。

敵軍未戰先畏，士氣喪盡，士兵流竄，將領恐懼，將他推上了神壇，先有了絕不可能戰勝的念頭，念頭自然會為百分百準確的預言。

自二十歲之后，戰場上誰不怕蕭昀，對他客客氣氣的？本不敢跟他耍心機，生怕惹怒了他，個個老實得很，蕭昀肯定是量端王不敢耍他，才安心等，卻沒想到……

端王總不會真以為有彌羅山莊相助就萬無一失了，所以敢溜蕭昀拖延時間？

蕭昀真想，不惜代價，可沒有他攻不破的城池。

蕭昀“呵”了一聲，分明在笑，眼底卻沒什麼溫度：“朕打仗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兒喝呢，居然敢耍朕，朕才一年多沒打仗，他們忘可真大啊，朕可不得讓他們想起來？”

“給他們機會讓他們自己把人送上門，他們不要，到朕自己找，他們可別后悔。”

蕭昀：“來人！隨朕出——”

蕭昀皺眉看向一邊吞吞吐吐的送信親信：“怎麼了？”

親信著手從襟里掏出個致的白小布包，雙手奉上。

蕭昀：“這什麼？”

親信不敢看蕭昀的臉，結結道：“端王聽說您……被蚊子咬的滿臉大包，送您南鄀特產香片驅蚊蟲，他說效果奇佳，還您笑納……”

蕭昀沉默幾秒。

謝遮在他暴走的前一秒抱住他手臂，依然沒阻止住。

“他嘲諷我！！他居然敢嘲諷我！！謝遮你聽見了嗎？他居然敢嘲諷我！！那個都沒長齊的小子居然敢嘲諷我！！他知不知道他嘲諷的是誰？！誰給他的膽子！！他嘲諷我！！他嘲諷我！！！”

“聽見了聽見了！陛……陛下消消氣！！消消氣！！咱們打他！！咱們不生氣！咱們打他！！”

“對，打他，”蕭昀深吸一口氣，冷笑一聲，反手瀟灑地把小布包打在地上，大步流星就要出去上馬攻城，走到營外，看著臨晚空中麻麻飄飛嗡嗡低的蚊子，腳步猛地一頓。

他等親信走了，若無其事走回頭，撿起了地上的純白小布包，從里面掏了片香片，用拇指指腹輕輕碾碎，確定無毒，哼笑一聲，揣了一片在襟里。

謝遮默默跟出去，過了片刻，若無其事地湊到蕭昀邊，低聲說：“……微臣也要。”

蕭昀形微頓，又哼笑一聲，默默掏出那塊香片，掰了三分之一給謝遮。

謝遮面不改地揣進襟，義正言辭道：“咱們去攻城！打那個不識好歹的端王！”

第85章

當晚，霍驍一臉怒容地沖進主帥府：“王爺，蕭昀的兵馬到城下了，正在城下罵。”

江懷楚淡淡說：“罵什麼？”

霍驍怒道：“他們說咱們是……頭烏，說咱們有本事一輩子著，咱們別浪費他們時間，直接給句話，承認自己是……孫，他們就打道回府了，他們回去對外就說，南鄀江懷逸是個……大王八，端王是個……王八弟弟……”

將領然站起：“他們怎麼敢！”

“……”江懷楚沉下臉，依然心平氣和，“莫要生氣。”

北寧的兵跟他們皇帝學的，罵人的本事出神化，不國都討教過，他們那張，就已經罵得病倒過無數將領，這是真的“不戰而屈人之兵”，心理層面打擊，釜底薪，殺敵于無形。

“他們還說端王……背信棄義，小小年紀不要臉。”

“他們！”將領們瞥了眼面沉如水的端王，了拳頭。

霍驍按捺著怒氣：“他們說咱們不出來，他們就罵到咱們出來為止，反正他們有的是糧草，百萬大軍也很快就到……”

“王爺，老夫請求領五千兵馬出戰！”

“王爺！豈能容他們氣焰囂張！真當我南鄀無人？！”

一人冷靜道：“絕不宜出戰，南鄀城池堅不可摧，且城中都是甲胄長槍兵、箭手，防守才是咱們的優勢，若真打開城門，蕭昀的都是鐵騎，到時候他們沖殺進城，城門一破……”

“對，”另一面容沉穩之人道，“我們絕不能中了他們的激將法。”

一人不忿道：“那咱們就任由他罵？咱們有彌羅相助，四十余萬大軍在手，敵軍如此挑釁，都辱罵到了圣上和王爺，我等卻不應，于士氣如何？百姓又該怎麼想？天下人又該怎麼想？！”

面容沉穩那人道：“無論如何，不能開城門！不能逞匹夫之勇！忍一時之氣，為民著想！”

另一人道：“對，應當固守，蕭昀駕親征，對面士氣勢必高昂，我軍聽說是大寧皇帝親征，本就心中生怯，正面拼殺，如何敵得過對方？”

將領們吵得不可開，大半提議不予理會，小半則囂堅持著要出城迎敵。

端王氣定神閑，面不改，是坐在那里，便人心定。

營外小跑進來一人，走到江懷楚側，江懷楚看向他，他附在江懷楚耳邊低語了幾句，江懷楚角一彎，朝他擺擺手。

那人快步下去了。

所有人吵吵片刻，最后都看向了上首的端王，他們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會由王爺裁定，王爺的決策就算過程中有人不贊同，結果也向來令人心服口服：“王爺，您拿主意！咱們全聽您的！”

霍驍了解江懷楚為人，江懷楚是最沉得住氣、善于忍之人，從不意氣用事，喜歡籌謀，絕不打毫無準備的仗，多半是不允，江懷楚眉眼一彎，卻說：“他們都辱到皇兄和本王頭上了，本王豈能不戰？”

將領們大愣：“王爺？”

霍驍愣神過后，面喜意：“屬下請求帶兵出城迎戰！”

江懷楚搖搖頭，淡然一笑：“他們不是說南鄀，不肯開城門，咱們就開，就看他們敢不敢進。”

“王爺？！”諸將震驚。

大寧蕭帝以沖鋒陷陣聞名天下，城門一開，豈不是真中了敵軍的意？

霍驍說：“可是空城計？”

將領也看了過來，饒是空城計，風險也未免太大。

蕭昀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誰也不清他格到底如何，不清格，自然也無法按照格去推測預判他的決策。

這時候不如忍嚴守，這是最保險的。

江懷楚并未答復，只從容說：“諸位可信得過本王？”

幾位將領對視一眼，毫不猶豫道：“自是信得過！”

江懷楚笑說：“那就聽本王的，今晚各自回家，把酒言歡也好，和妻團聚也好，本王今夜給你們放假了。”

“王爺……？”幾位將領表匪夷所思。

王爺以前絕不是這個捉不定的風格。

霍驍慢一拍看向江懷楚。

他是知曉江懷楚過去幾個月干了什麼的。

江懷楚應當是徹底清了蕭昀的格，找到了蕭昀格中天生的弱點，能百分百預判蕭昀的決策，所以才敢提如此大膽的方案。

他終于完了知己，所以就是連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寧蕭帝，都是他的囊中了。

“本王不折一兵一卒，就可擒獲敵軍將領，”江懷楚說，“本王以項上人頭擔保，諸位大可放心。”

坐在上手的人容淡淡，風儀無雙，眉眼漆黑溫潤，盡是運籌帷幄的沉靜神采，無形中讓人心安心折，為之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