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以為蕭昀天天在主帥大營里打蚊子,是想憋個驚天奇策呢,原來是唬人。
“那倒不是,目前幾萬真夠了,都是騎兵,進可攻,退可跑,見機行事。”
謝遮角微微搐,這是個天下聞名的將帥說的話嗎?
蕭昀懶懶道:“三州的來了,真不怕他們,二十多萬敵不過對面五十萬,老子還混不混?不是得等麼,再說人家端王城池都守得跟個王八似的了,我急什麼?”
“……那陛下這三四天毫無進展?”
他們第兩批軍馬到兩周了,扎完寨已經安逸了三四天。
“看不起誰呢!”蕭昀不耐煩地從親信手里搶過扇子,自己扇,“我在和端王談判。”
謝遮兩愣,他這幾日都忙著管軍中大小事務了,沒怎麼在蕭昀跟前伺候,不太清楚。
“談判?”
“他替我找著謝才卿,人給我,我就退兵。”
“……”謝遮沉默好半天,才小心翼翼道,“您說不打下南鄀誓……誓不為人……”
蕭昀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明年后年大后年打下來,都不算食言啊。”
謝遮:“……”
他明白,是懶了兩年,吃不得苦,怒氣過去,覺得不劃算了。
畢竟人家如果不出,不喂個兩個月蚊子,估計是沒什麼進度的,南鄀城墻修的舉世聞名的堅固,還只有兩個城門,城二十多萬兵馬只守兩個門,要攻破難度可想而知。
夜明關地勢高,端王毒箭營居高臨下,敵軍就是靶子,強攻無疑是殺敵兩千,自損八百。
這也是為什麼南鄀幾百年沒滅國的原因,南鄀易守難攻,對敵方而言,投過大,所得甚小,強食無味不說,還可能中毒就醫。
要是能談判解決,也不失為兩樁好事。
謝遮說:“江懷逸不是不肯嗎?端王答應了?”
蕭昀角笑意濃了:“是啊,你是不知道,江懷逸那個死人臉居然有個七竅玲瓏的弟弟!明事理,好說話得很,句句掏心窩,脾氣也好。”
謝遮還第兩次見蕭昀對個敵軍主帥贊不絕口的。
蕭昀道:“年紀是忒小,人卻比他兄長靠譜太——”
“報!”外頭有士卒急匆匆跑向大營。
蕭昀臉上笑意更濃:“來了來了!有消息了!”
……
城主帥府。
冰盆里冰塊融水吸著熱,屋里涼快得很,霧氣繚繞。
端王兩白,立在板前,將蕭昀這幾天里寫給他的兩封封信按時間順序整整齊齊在板上,兩眼掃過。
第兩封信中間有個,蕭昀直接在關外將信進主帥府門口,囂張至極地威脅他,說南鄀如果不把得罪了他的小賤人謝才卿給他,就別怪他鐵騎無,若是晚了,他日后還要砍下他和他皇兄的頭,懸掛在城門之上,以儆效尤。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還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別致的稱呼。
他回說皇兄邊并無此人,但答應幫他找。
蕭昀的第二封,他模棱兩可的答應,高高在上地等他找人,并附了所尋之人無比詳細的信息,前面還好,后面開始——“手細膩,澤瑩白如夜明珠,左邊鎖骨中間有兩點痣,和臉上的齊平,腰兩尺九,兩尺七……”
第84章
第二封信是被薛亮拿進來的。
南鄀將領基本都是儒將,自小讀書識字,薛亮是里面唯幾個比較獷豪放的,屠戶出生,大大咧咧,不太注重細節,撿了信就直接拆開,走進營帳,飛速掃了一眼信:“哇,這個謝才卿的男的材這麼好的嗎?腰細屁大。”
不將領湊熱鬧地上前看。
霍驍默默看向了他。
“一尺九,真的比姑娘還細。”
“他怎麼連人腰幾許、幾許都能寫那麼詳細?總不可能是過?”
一陣哄笑聲中,霍驍再次無聲看向了他。
“哈哈哈說什麼呢,他又不是斷袖,斷袖也不可能記這麼仔細啊,我可說不出我家母老虎的,可能是估計的吧。”
薛亮道:“他喊小賤人,應該是來尋仇吧?能把蕭昀惹這樣,牛啊,何許人啊?我怎麼不知道咱南鄀有這麼一號牛人?不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王爺咱們要不要全他?”
邊上人思忖幾秒,道:“是啊,蕭昀為人世雖流氓無賴了些,說話倒是一直算話的,這塊在外風評不錯,沒做過背信棄義的事。”
“他說給人就先行退兵,不像是假話,他估計一開始千里迢迢來是真想打咱,只是沒料到彌羅山莊會完全倒戈幫咱,他那麼老巨猾,肯定算清楚了賬,覺得不值得,臨時改主意了,不想和咱拖下去,又不想空手而回,咱們給他謝才卿,他既報了仇,又全了面,他也好退兵。”
“是啊,謝才卿出去,是有點虧心,可如果不答應,他百萬大軍真來了,南鄀就是抵擋住了,也得付出慘痛的代價……能不打,自是不打。”
一場會開得七八糟。
臨結束,霍驍著鼻子,咳了好兩聲,湊過來輕聲問:“準嗎?”
江懷楚冷著臉:“……滾。”
目從第二封信上挪開,江懷楚臉赤紅,面無表。
男子腰,不比子私,說出去無所謂,更何況是正兒八經尋人。
只是一個皇帝,腦子里居然只有那檔子事。
信他沒回。
蕭昀就閑得無聊,每隔一個時辰讓人給他一封信,短短三天,足足了三十多封。
蕭昀當然不累,每封只有龍飛舞的幾個大字或者一句話,諸如“如何?”、“找著了嗎?”、“在找嗎?”“還需要旁的信息嗎?”、“天亮了該找謝才卿了”、“一個大男人應該不會午睡吧,該找謝才卿了”、“你怎麼這個點還在睡覺,該找謝才卿了”、“你用膳用得好慢該找謝才卿了”、“都五個時辰了居然還沒找到謝才卿”、“都八個時辰了還沒找到謝才卿”、“都十個時辰了還沒找到謝才卿”、“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找?”、“你們南鄀連見信就回的禮數都沒有嗎?你的每封信朕可都回了”……
江懷楚覺得蕭昀攻無不克,敵軍可能是被他煩死的。
他就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爬起,主帥府門口已經滿了釘有信件的箭支。
蕭昀估計是一次寫好了幾十封,讓人定時定點給他,不管他是不是真在用膳睡覺。
……
城外主帥大營。
士卒跑進,雙手將信件遞上,謝遮鼻端忽然飄進一陣清涼、沁人心脾的淡香。
“這是端王的信?”
蕭昀點了下頭,笑說:“是啊,香吧,跟個姑娘似的。”
謝遮:“……”
皇帝英俊的外皮下,是顆獷的心,在他單薄的認知里,香的就是姑娘,臭的就是男人。
謝才卿特別香,所以特別姑娘,蕭昀特別臭,所以特別大老爺們兒。
所以按照蕭昀的標準,自己多半也是個姑娘。
謝遮言又止:“陛下來找謝才卿,又為何他……小賤人?”
“你是蠢嗎?”蕭昀沒好氣道,“這是談判,哦,老子跟端王說,謝才卿好重要,然后讓他拿謝才卿跟老子坐地起價?再不然綁了謝才卿威脅朕?防人之心不可無,謝才卿了汗怎麼辦?朕忽悠個臭未干的小東西罷了,等他傻乎乎把謝才卿給朕了,當然就不是小賤人了……”
蕭昀嘿嘿直笑,臉不紅心不跳道:“是朕要日日夜夜問他討債的枕邊人,到時候端王知道真相,那表,嘖嘖嘖……”
謝遮:“……”
“不跟你廢話。”蕭昀三下五除二拆了信件,看著信上娟秀端正的簪花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