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張意馬上接道，“謝才卿當初維護家父，保我張家，沒有他，哪來我張家今日之名聲？微臣不相信這樣的人會是細，人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微臣為人臣，恐陛下一時氣頭，錯殺忠臣，憾終，為世人議論，留下抹不去的污點，這才直言進諫，求陛下釋放謝才卿！”

一個個朝臣無視上首氣得渾發抖的蕭昀，出列自白，為謝才卿求。

尹賢袖子都絞皺了，長袍下的腳進一寸，又退一寸，幾個來回后，或許是自己都嫌自己見風使舵膽小如鼠了，抑或是想著法不責眾，頂多打一頓屁，咬咬牙，生平第一次和陛下對著干，跪下道：“奴才落魄之際，無數人落井下石，只有狀元郎仍待奴才親厚，人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奴才也不相信狀元郎是細，求陛下釋放謝才卿！”

立在蕭昀右手邊的尹賢跪下了，等于太監團也倒向了朝臣，立在了皇帝的對立面。

立在蕭昀左手邊的謝遮面有尬，仍站著，一語不發，看著眉宇間戾氣瘋狂涌、氣到在昏厥邊緣幾次徘徊的蕭昀，一時心萬般復雜，又心疼又極其想笑。

他知道這有多不合時宜，勉強收住了。

只有他和蕭昀知道，謝才卿真的是細。

他立在上首，看著底下一個個出列為謝才卿而戰斗的人，明明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場磨礪了這麼多年，早就看淡世事、圓老練，心中卻涌上些許和羨慕。

謝才卿無論無何都值得了，他是個悄無聲息移了山、填了海的人，潤無聲，連不可一世的皇帝在他上都栽了。

朝臣一個接一個地說，蕭昀忍無可忍，然站起，怒道：“都他媽給老子閉！”

朝臣渾一震，渾如抖篩。

“你們都是蠢貨嗎？！”蕭昀氣極反笑，“好樣兒的啊，都了他收買？！”

“回陛下，微臣沒有謝才卿收買！”

“一個個都找死是不是？！想進去陪他？”

蕭昀臉鐵青，幾乎從齒里著字：“他要真是細呢？”

“請陛下徹查！”劉韞雄赳赳氣昂昂，一副維護大義死不足惜的表，慨然道，“老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謝才卿絕不是細！”

張意說：“微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謝才卿絕不是細！謝才卿若是細，在陛下跟前侍奉，為何從未對陛下不利？其中必有！”

“微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

“微臣……”

一個個朝臣冒了出來。

蕭昀道：“一群蠢貨！蠢貨！他好個屁！你們他媽的都是蠢驢嗎？！親娘生的時候腦子砸地上了是不是？！這都能上他的大當？！還替他說話？被他賣了都不——”

轉念一想，自己仿佛才是蠢驢之首、親娘生的時候腦子砸地的那個，抖著手支吾了兩秒，怫然甩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寢宮的路上，蕭昀看著默不作聲跟在自己后的謝遮，深吸一口氣，勉強下一點火氣：“只有你是明白人，站在朕這邊兒，朕給你升，氣死那群腦殘！”

謝遮逢迎作揖，伏低做小道：“謝陛下厚。”

蕭昀狂躁地，風馳電掣地走了，沉著臉，嚇哭了好幾個迎面走來的小宮。

……

晚間回到府上，謝遮褪下服，頭疼地問長翎衛：“謝才卿是不是不肯吃東西？”

他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兒，怕是不肯服求饒、茍延殘，謝遮怕他畏罪自殺，還暗中派了不長翎衛盯著他，本來不放心還要給他戴手銬腳鐐，想想算了，太折辱人了，只能把住的地方能傷著他的都給挪走了。

長翎衛搖頭。

謝遮掛服的作一頓，納悶道：“他肯吃？”

長翎衛尷尬地點點頭：“他還有點挑食，屬下按您說的，只要他要求的不過分，都答應他了。”

謝遮一樂：“他吃什麼了？”

長翎衛說：“鱸魚蒸蛋羹，蛋不能蒸老了，小米粥，不能熬太久，不要老母，味兒太厚，也不要小仔，太淡，豬肝瘦湯，豬肝要理干凈，不能有腥味，瘦要瘦而不，不能一一，要而，菠菜——”

“這有點挑食？”謝遮角微微搐。

這吃得比皇帝還細講究。

他都懷疑皇帝怎麼養媳婦兒的。

謝才卿大約是自暴自棄，想臨死前吃點好的。

“……”長翎衛擔憂說，“不過他好像是病了。”

謝遮一驚，馬上道：“要嗎？”

長翎衛說：“好像腸胃不太舒服，吃了就吐，豬肝屬下已經廚子理得很干凈了，他聞著味兒估計還是覺得腥氣，干嘔了好久，屬下說給他找個太醫看看，他也不肯，說都這樣了沒必要看，屬下也不敢他，怕他心不好反倒加重病了，不過應當不是很嚴重，因為吃得不算。”

謝遮皺眉，這進牢里第一天就這樣了，之后該如何是好？

“心呢？”

“平和的，特別乖，不吵不鬧，甚至還沖屬下笑了，”長翎衛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吃完就睡，還午睡了，睡醒了還問屬下要了書看。”

“什麼書？”

“就……四書五經。”

“……”謝遮無語了，以謝才卿的才華學識，需要看四書五經這種基礎又無聊的東西？

長翎衛一臉諱莫如深：“他上午說想見陛下。”

謝遮一驚：“你沒告訴陛下吧？”

長翎衛搖頭，低聲音道：“按照您的吩咐，沒傳出去。”

謝遮松了口氣。

長翎衛言又止道：“主子為何……”

一說這個就來氣。

“陛下本來就在氣頭上，早朝那群蠢貨還整那一出，我真是服了，嫌火還不夠大嗎？”

謝遮扶額頭疼，今兒下朝尹賢還住他，暗怪他不和他們同仇敵愾有點不夠意思，真是腦殘，眼下謝才卿見皇帝，那不是撞槍口上去了，皇帝正沒地方撒氣呢，眼下謝才卿就是伏低做小好話說盡，蕭昀剛被騙，也肯定不會再信他，說不定還當他又騙他，他又是那個脾氣。

總之緒沒下去，說什麼都沒用，都是火上澆油。

這倆人眼下不見面得好。

謝遮嘆道：“謝才卿氣，我怕陛下糟蹋作賤人，以后后悔啊。”

長翎衛愣了愣，由衷道：“主子仁。”

謝遮坐下，喝了口謝才卿惦記著他給他在蕭昀小藏庫找的頂尖云霧茶，腦海里浮現白日四方館里江懷逸的怒容，終是嘆了口氣，從襟里出令牌，隨手扔給了長翎衛。

長翎衛接過，愕然道：“主子有何吩咐……”

謝遮道：“今日午夜一過，陛下沒徹查謝才卿、沒主去見謝才卿、沒殺謝才卿，三者都沒有，你就私下把他放了。”

長翎衛聽前面的聽得很認真，聽到后面形猛地一，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瞪大眼睛：“主子？”

“沒聽錯，午夜一過，帶著這令牌，把四方館那批長翎衛撤了，給江懷逸通風報信，讓他的人去接應謝才卿帶謝才卿走。”

“主子？！”

謝遮了眉心：“還不快去？”

長翎衛“撲通”一聲跪下了：“屬下恕難從命！主子這麼做了，謝才卿和南鄀皇帝是沒事了，可主子你……”

謝遮擺擺手，笑道：“你當我傻的？陛下若是沒順著謝才卿這藤查下去，直到挖出來，就是不想查清，因為查清了就得置他，置和他相關的所有人，給天下人一個代，查清了陛下就和他沒有半點可能了，只有殺這一條路，你懂嗎？”

長翎衛怔然，依然固執地立在原地不。

他們雖直接效忠于陛下，卻是謝遮一手帶出來的，皇帝是天，謝遮則是兄長、師父一樣的存在，一個是責任，一個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