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很誠懇，也很人。

然而顧停早已不是那個被騙了一輩子的傻瓜，甜言語，紅骷髏，有些好不過是過眼云煙，他為什麼要活在虛幻里？

“總之就是想我走，我走了，王府里老人孩子好憑你們拿？”顧停捧著手爐，眼眸微垂，“我若是不走呢？”

顧慶昌一臉不可思議：“顧停你是瘋了麼？沒看到他們手里的刀？不走，你就是死路一條！”

顧停想了想，道：“我怎麼覺得這條路，反倒更爽快？”

江暮云嘆了口氣，定定看著顧停：“也罷。阿停，讓我陪著你吧，生同依，死為伴，和小時候一樣，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會陪你。”

顧停修長手指過手爐上的掐，微微一笑：“好啊。”他轉向顧慶昌，“你要愿意，也可以一起。”

顧慶昌瞬間張：“你休想！”他不但自己反對，還拉住江暮云的袖子不準他走，“你也是，不準過去，不準和他一起發瘋！”

江暮云自然用力甩，當然，最后也是甩不掉的，只能無奈嘆氣，沖顧停出一個苦笑，好像在說，不是我不想陪你死，是我力氣不足，抵不過你哥。

顧停當即嗤笑，懶得再糾纏這個：“你們說霍琰死了，我不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沒看到他的尸，這就是你們的離間計！ ”

江暮云再嘆氣：“你為他這麼辛苦，誰又記得你？這些時日的事我都聽說了，王爺在前線戍邊戰，做的都是大事，那麼偉大，自然是顧不上你死活的，你想挑剔，世人都不允許你挑剔，可他回來了，又在哪里？戰爭之外，有細作，有暗諜，所有一切仍然跟戰爭息息相關，他繼續忙著他的偉大事業，何曾顧過你？前些時日，外面那些流言是怎麼來的？大家為什麼對你有那麼多誤會？鎮北王忙著大事，從不曾解釋一聲，外頭羨慕你的，最多酸一句你跟了王爺真好命真幸福，其他人提起你時，又何曾尊敬過？他們說你雌伏人下，說你心臟瓷，說你為了抱上大不擇手段臉皮不要，說你——”

江暮云捂了臉，似乎那些話太臟，太惡心，他說不出口。

“鎮北王若真為你著想，怎會讓你陷這種境地？”他痛心的看著顧停，“你看，就算他死了，你仍然要為了那一份虛無縹緲的義，幫他護著家人。鎮北王府與你本不相干，沒有緣羈絆，也不可能有什麼骨，你姓顧，是我們的弟弟，我們的親人，雖舊年有些辛苦，卻是一步一步互相扶持走過來的。”

“顧停，你值得更好的人，值得更好的日子。看你這般自苦，迷在局里走不出來，我很心疼。”

小雪之下，墻頭梅枝輕，紅梅映著俊，似停駐了時間所有好。

江暮云朝顧停出手，指節修長，聲音潤朗，似凝盡了世間所有溫：“忘了他，跟我走吧。”

第41章 你不值得

隨著江暮云的話, 周邊一片心疼，百姓們著拳, 眼眶泛紅，黑刺客團甚至都放緩了攻勢, 等待著顧停的決定。

在大多數百姓看來, 的確不值得。人好好一個公子, 長得好看, 生的聰明，心明眼亮，子也正直，幾日前城樓表現驚艷世人, 和這位江公子說的一樣，這麼好的小公子, 真的值得更好的人, 更好的日子。

當然自家王爺也是很好很好的，驍勇英武，一世雄杰，配得起世上一切！可顧公子若真不愿做小兒……也不能說錯, 人家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 別人還敢強求什麼？

王府眾人就有點急，尤其一干護衛, 腦門汗都下來了：“顧公子你別聽他的！”

“他胡說，他挑撥離間！”

“若您不重要，王府不接納, 你怎能隨便來得了王府？怎能隨便指揮我等？”

江暮云逮到機會，立刻見針，更加痛心的看著顧停：“你看，在別人眼里，你也是不配的。”

說話的護衛更急：“你放屁！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曲解！”

江暮云理都不理他，只定定看著顧停：“這里，不值得。”

“這位公子此話差矣！”

霍老管家匆匆趕來，拱手朝圍觀百姓打過招呼，同樣理都沒理江暮云，直直朝顧停行禮：“我府太王妃睿智通，決策于心，向來耿直，怎會把不喜歡，不承認的人接來掌管王府大局？會闔府相托，正是因為太王妃很喜歡您，很認可您，府中小姐和小公子也都視您為兄，諸多孺慕，怎會有假？若今日公子選擇離去，我等不怪，這本就不是公子的事，公子做的已然盡夠，可請公子做此決定是因自己心意，萬萬不可由著旁人蠱！”

老管家換了口氣，又道：“也請公子切莫怪罪王爺。他很看重您，只是諸事纏雜，總是不出空，流言那幾日，他不是不管，是一直猶豫怎麼管，您才不會生氣，他想走近您，又不想太突兀，讓您不喜，他有很多很多的事都想做，只是都還沒來得及……”

江暮云又逮住一，眼皮微抬：“老人家此話差矣，既然阿停是鎮北王的心尖寵，最寵的心肝寶貝，又何來想要走近又怕突兀一說？”

圍觀百姓頓時靜默，是啊，關系都這麼親了，怎會突兀？剛剛因老管家的話不停激的心重新淡了下去。

顧停瞪江暮云：“我二人房中趣，為何要盡訴于你？我就撒潑賣不可以嗎？”

江暮云似十分傷，難過的捂著口：“你……一定要傷我至此？”

顧停角微揚，出微笑。

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和霍琰之間，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時間還太短，他不可能喜歡上霍琰，霍琰也不可能喜歡上他。可霍琰向他展示了所有誠意，想和他朋友。那些暗里的局，連線的蛛馬跡，霍琰只做，不說，擺出來讓他看清楚，讓他會，讓他了悟，他喜歡這種潤細無聲的方式，甚至極喜歡這種謎題游戲。霍琰好像一直都未曾遠離，就站在他邊，沖他招手，說：來，走近我，了解我，我想和你做朋友，你愿意答應嗎？

他愿意，并為此著迷。他討厭所有強，套路，比如江暮云的曖昧話語，那是一種脅迫的強。

“你說的不錯，霍琰很忙，每天都忙著大事，有戰時不得閑，戰事完了仍然不得閑，他這一輩子就是為了保護別人而生，或許永遠都不會變，他很偉大，邊的人卻很辛苦。可有些事，總要人去做，照你的話說，這樣的人不配有人陪伴，不配獲得幸福，那所有這樣的人，都不配活著了？”

顧停往前一步，臉繃的特別：“他們若不配活著，你如今的平安日子從哪里來！”

百姓齊齊抬頭，握著的拳頭越發，眼眶也越發紅了。

這話太重，江暮云都不得不倒退一步，面微白：“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停：“白發如新，傾蓋如故，有些人就是惺惺相惜，互相吸引，愿意沒有理由的相信對方，愿意毫無保留的為對方付出一切，信仰和忠誠，有時候就是那麼容易，有時候也就是那麼難，想必江公子這輩子都不會理解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江暮云，角譏誚：“也好，世間的道理，你本也沒必要全都知道。”

這種直來直去的攻擊幾近侮辱，江暮云怎麼可能沒聽出來？他氣的臉都白了。可再生氣，他也知時機不對，狠狠把這份屈辱下去，最后仍然溫聲道：“不過數日未見，阿停竟然變得我都不認識了。為了他，真的值得？”

顧停這一次更直白，笑瞇瞇道：“對啊，他值得，你不值得。”

顧慶昌大怒：“ 你怎麼可以跟江哥這麼說話，他是來幫你的！”

顧停笑意更甚：“我說好哥哥，你可長點心，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江暮云神一凜。

顧慶昌立刻護在了他面前：“我不許你這麼侮辱江哥！他掏心掏肺待你，為你花了多心思，你卻連聲謝都沒有，還惡意詆毀，你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