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轉離去。

前些日子太子犯錯，怒君父，被足于東宮，眼下出現在這里，想必是陛下已經消氣了，太子才得解。

裴昭元為一國儲君，份尊貴無匹，今日卻來的低調，只帶了幾個隨從，穿的也只是普普通通一雪白錦，十分素靜，并不張揚。

這也很符合他平素在眾人心中的形象，仁厚賢德，肖似乃母。

當年大陳小陳皇后這一對姐妹，未嫁時，都曾是名京華的貴名姝。

姐姐是陳老大人唯一的嫡，出貴重，被教養的品行端莊、溫良賢淑自是不必說。

而妹妹雖是庶出，時卻運道好，被老來孤獨的陳家太夫人選中，帶去邊養，再不必如尋常庶出子那樣，算計、汲汲營營。

是故出落得單純俏，本就聰慧非常，又自小得了陳家太夫人教養，當時京中貴一舉行什麼詩會、花會、園游會，只要一有比的，小陳皇后總能大出風頭，奪個魁回來，逗得陳家太夫人笑哈哈。

便是連弓馬騎，都能學，都能會。

按理來說，閨閣兒如此張揚，不是好事，但陳太夫人把這個孫養在邊，本來就是圖個樂兒，對自然也不如嫡出姑娘那般，有諸多約束要求。

畢竟只是個庶，養在太夫人邊，已經是價大漲，日后也不指嫁高門，自然只要開心就好。

萬沒想到，這姑娘日后，竟然是嫁東宮、母儀天下的命。

小陳氏當初，自然是做不了元后的，不說別人，滿朝文武就要第一個反對，這麼一個跳張揚、俏艷又不守德的小姐做太子妃，這般能折騰，日后當了皇后不得翻天？

是以最后定下的太子妃人選，不是這個妖小陳氏，而是那賢良淑德、本分，生的也不算太狐、份貴重的嫡姐——

滿朝文武連連高呼陛下英明，皆是額手稱慶。

皇后人選，自然是賢德為上。

是以對于皇后所出的，這個仁厚像母親的太子裴昭元，大家也都很滿意。

裴昭元臉上笑意朗朗，完全看不出是個被關了小半年閉，剛剛出來放風的人，朝賀顧道：“孤來晚了，只備了幾件薄禮，駙馬不會相怪吧？”

賀顧的牙關微微發，半晌他才強出一個笑容，作勢要跪，道：“太子殿下親來，臣激還來不及，怎敢相怪。”

裴昭元主上前扶住了他，沒讓他下跪，道：“你這是做什麼，今日是你和皇妹的大喜日子，以后咱們便是一家子人了，孤原是心中替你們高興，這才想來討杯喜酒喝，若倒你這新郎，不跪來跪去，倒沒意思了，那孤還不如不來了呢。”

他此言一出，周圍人群都發出善意輕笑聲——

太子殿下果然仁厚，盡管和長公主殿下不是同母，對賀顧這個妹夫卻也能如此親近，真是心開闊。

賀顧卻覺得手腳有些發涼，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副模樣，可絕不是裴昭元的真實面目。

雖被他扶住，跪不下去，卻還是恭敬道：“臣豈敢，君是君，臣是臣，殿下與長公主殿下是兄妹，臣卻還是圣上與太子殿下的臣子，自然是禮不可廢。”

賀顧知道，裴昭元說歸說，但若他真的不拜，那就肯定得在他心里掛上個心中無君無父、恃寵而驕的牌子了。

太子搖頭笑道：“罷了罷了，速來聽聞駙馬是京中一等一的爽快人，卻也如此拘謹，真是沒趣，看來還是孤在，才你拘謹了，你自相迎別個去罷，不必管孤。”

語罷竟然真的施施然，找旁人搭話去了。

賀顧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正在出神，卻聽見背后傳來一個男子哼聲，他一愣，轉頭才發現竟然是剛才，跟在太子后的二皇子裴昭臨。

裴昭臨涼颼颼道：“可讓你等到今日，把我皇妹給糟蹋了！”

賀顧：“……”

這大約便是狗里吐不出象牙吧。

二皇子上輩子，有句話還真說錯了。

他最后不了大義所向，倒也不完全是出不如太子高貴這一口鍋的問題，二皇子這張也實在功不可沒。

賀顧今天心好，也不同他計較，只笑道：“殿下所言極是，長公主殿下的品貌，許了誰怕都是委屈了，這世上男子沒幾個能及公主風姿分毫，也只能矮子里面拔高個，選了我，讓長公主殿下委屈幾分了，是吧？”

裴昭臨：“……”

這家伙臉皮真厚。

半晌裴昭臨才又道：“我今日來拜賀，只是不想別人來了，我沒來，顯得我沒禮數，可不是要討好你。”

賀顧道：“殿下的禮數當然是再周全不過的，且殿下天潢貴胄，哪里用的著討好誰？實在言重了。”

裴昭臨哼了一聲，似乎這才滿意，朝后侍從搖搖手道：“拿上來。”

幾個隨從立刻奉上來一個盒子，在賀顧面前打開，里面竟然是一個玉如意。

可巧了，太子送的也是玉如意。

且裴昭臨這一柄，還正好要比太子的大那麼一圈。

賀顧：“……”

賀顧：“多謝殿下賞賜。”

裴昭臨瞥他一眼，也沒說話，只鼻孔朝天的自個兒離開，找別人喝酒去了。

賀顧倒也懶得管他，正好樂得清閑。

賀小侯爺心里可一直記掛著，一個人等著他的長公主呢。

雖則他也記得長公主殿下不得男人這事兒，但即便不，今日畢竟也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就算只和和而眠，同床共枕一夜，對賀顧也是意義非凡的。

夜幕逐漸降臨，夜濃黑如墨，今日白天便晴朗無云，是以夜里也是繁星點點，甚為璀璨。

賀顧雖有意在席間喝兩杯，但賓客如云，居高位的、爵位顯貴的、更是不在數，他要是一點不沾，也難免失禮，故而此刻多還是喝的有些微醺。

征野扶著他，道：“爺，都差不多送走了，眼下是……回喜房麼？”

賀顧在夜風里深呼吸了一口氣，了發燙的臉，忽然道：“先等等，你去人端盆冷水來。”

征野一愣，有些不解，卻也沒多問，果然不久就人端來了一盆冷水。

賀顧彎腰把冷水在臉上、額頭、耳后、頸后全部拍了一遍，直到覺神智清明許多后，才道：“走吧。”

他怕他若是醉著，一會頭腦不清醒，若是冒犯了長公主，會日后討厭了自己，覺得他賀顧是一個霸王上弓、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男子，也怕覺得他不是真心慕，只是圖子，若是瑜兒姐姐因此惱了他，豈不是得不償失。

他是想和瑜兒姐姐好生過一輩子的。

賀顧這些日子逐漸想清楚了，雖然他剛開始確實是為著那個很不統的春夢，才一點點對公主生了心思，但這些日子他也發現，他想要的不僅僅是公主的人。

賀顧也想要那雙寒意徹骨的桃花眼，能如那個夢中，在送子娘娘廟前那般，帶著繾綣意看他。

他想要長公主也和自己傾慕一樣，喜歡自己。

不知何時，賀顧征野二人，已經走到了臥房門口，天已晚，蘭疏顯然也是累了一天，撐不住了，正蹲在門口打瞌睡。

征野見狀要上去喊醒，卻被賀顧拉住了。

賀顧低聲道：“別了，我自己進去就，你也自去歇了吧。”

征野撓撓后腦勺，又看了看蹲在門口的蘭疏：“那行，爺，你……”

半晌咽了口唾沫道：“……爺今日一定能行！”

賀顧：“……”

？？

這家伙腦袋里都在想些什麼？

他笑罵著往他屁上踢了一腳，低聲道：“快滾！”

征野果然十分自覺，一溜煙兒的跑了。

賀顧等他離開，這才轉，輕手輕腳的繞開了正在輕聲打鼾的蘭疏，小心翼翼的打開了臥房的門。

按理說尋常人結親，鬧房的、湊熱鬧的肯定不在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