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湘這一生, 什麼大世面沒見過。

十四歲獨自出國留學, 二十五歲結婚生子, 陪著丈夫風雨同舟, 歷經艱辛, 共筑了今日的榮華。

可就沒覺得有什麼場面比現在更難。

那個做“命運”的齒仿佛就風馳電掣著從上碾過，連一腳剎車都不踩。

碾完了揚長而去，還不忘塞一尾氣。

尾氣模糊了的視線, 覺得連阮思嫻脖子上那條鉆石項鏈看起來都不閃了。

“原來這也是你兒呀。”賀蘭湘仿佛看見了一把鎖，死死扣在了和董嫻上，掙都掙不開, “怪不得這麼漂亮呢。”

有些角度簡直跟董嫻一模一樣。

說完又看向傅明予，眼睛霧蒙蒙的, “你眼真的很好。”

傅明予笑著應了這句夸獎。

宴會廳燈火輝煌, 音樂與杯聲相輝映, 一派浮華。

沒有人懂賀蘭湘的苦, 沒有人懂。

相比賀蘭湘，董嫻則是發自心地開心, 很久沒有看見阮思嫻笑臉對了。

雖然知道阮思嫻只是在公開場合禮貌地笑。

“沒想到你今天來了。”董嫻上前一步，出一只手, “你還沒見過鄭叔叔吧？他今天也來了，要過去見一見嗎？”

一旁顧影自憐的賀蘭湘聽到這句, 突然愣了下。

抬頭看向阮思嫻。

然而還沒等阮思嫻開口, 傅明予就微一側, 擋住了阮思嫻半張臉, “阿姨，我們先去跟宴叔叔打個招呼，一會兒再陪過去？”

董嫻停在半空中的手緩緩收回，略遲疑地點點頭，“好。”

傅明予一舉一給的覺仿佛在跟宣示所有權一般，把隔離在外。

這種覺，董靜自然也能覺到。

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傅明予一眼，接著說：“那好，我們就先過去了。”

這時候阮思嫻才笑了笑，“嗯，我們一會兒過去。”

董靜點點頭，笑著和董嫻走了。

看著這兩姐妹離開，賀蘭湘看著阮思嫻的目多了些探究。

怎麼覺阮思嫻對這個“媽媽”的態度太禮貌了，禮貌到有些疏離。

賀蘭湘了頭發，又去看董嫻的背影。

跟董嫻認識多年了，有聽說有個親兒，前夫的，但就從來沒見過。

這個外人沒見過也就算了，連董嫻現任丈夫也沒見過，有點說不過去。

剛剛不經意間，好像還看見阮思嫻的臉半掩在傅明予肩后，微不可查地撇了撇。

等傅明予和阮思嫻走后，賀蘭湘了丈夫的手肘。

“你覺得不覺得有點奇怪？我看鄭夫人跟這個兒關系一般啊。”

傅博延淡淡道：“你才看出來嗎？”

董嫻的經歷，在場的人都略有耳聞。這個跟前夫生的兒也從未跟出現在公開場合，關系如何可以揣度。

而賀蘭湘比傅博延想得更細膩一層。

天生多愁善，善于給自己及周圍的人加戲，從剛剛阮思嫻和董嫻簡短的對話中就能覺到，是前者單方面比較抗拒后者。

賀蘭湘突然給自己打了一劑強心劑。

我！不！是！一！個！人！

傅明予帶著阮思嫻過去時，宴安已經不在那個地方了。

兩人跟宴安的爸爸簡單打了招呼后，壽星寒暄兩句，悄然打量阮思嫻幾眼，隨后被自己夫人去了別。

隨后傅明予便帶著阮思嫻去吃點東西。

這個時候，有的人看似端莊優雅，實則心慌得一批。

長條餐桌前，傅明予拿了一塊蛋糕，正要遞給阮思嫻，卻被狠狠擰了一下。

阮思嫻力氣是真的不小，傅明予皺了下眉，“又怎麼了？”

“我覺得你媽媽好像不太喜歡我。”阮思嫻不著痕跡地轉頭看了一眼賀蘭湘，終于把剛剛的心里話說出口，“你沒覺到嗎？”

“不是不喜歡你，只是平時跟你媽媽不太合得來。”傅明予慢悠悠地抬了抬眼，“關系其實也不算差。”

他說完，喂了塊兒蛋糕到阮思嫻邊。

阮思嫻沒心思，別了別臉，皺著眉說：“我聽明白了，你就是在委婉地說你媽媽不喜歡我媽，是嗎？”

傅明予垂著眼睛，算是默認。

阮思嫻嘆了口氣，“那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傅明予看著，輕笑了聲，“你是我朋友還是我媽的朋友？”

同時那塊兒蛋糕又喂了過來，阮思嫻被他那句話愉悅到，輕輕咬了一口。

傅明予抬手用拇指掉邊沾的芝士沫，也沒去拿紙巾，放到邊輕輕了下。

阮思嫻看著他這慢條斯理的作，臉有點不自覺地熱。

“這里這麼多人，你能不能像個人樣？”

說完，有些心虛地環顧四周，猝不及防就和遙遠的鄭安對上目。

遠一直默默打量著這邊況的鄭安立刻背轉過往另外一邊走去，擺出一副“我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

實際上卻默默松了口氣，還萌生了一種類似cp的欣。

請你們盡秀恩，隨便秀，只要看見你們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這就不像人了？你對我人品底限預估有點高。”

“……”

大庭廣眾下能堂而皇之說出這種話，阮思嫻覺得自己對他的底限預估是高了點。

而傅明予渾然不覺自己說的有什麼不對，拿了另一塊兒蛋糕喂到阮思嫻邊。

“再吃點。”

阮思嫻直勾勾地看著他。

行吧，那就都別做人了。

張，側著咬了一口傅明予的指尖，“我衛生間補個口紅。”

隨即掉頭就走。

傅明予看著自己的指尖，上面一個淺淺的牙印。

下可真是不留。

宴安他爸正好經過這里，看到了這一幕，朝傅明予笑了下。

同時他見到從二樓換了服下來的宴安端了杯酒慢慢喝著，也不太搭理人，滿臉寫著“心不好”四個字，于是慢悠悠地踱過去。

父子倆并肩站著，當爸爸的也端了杯酒，似閑聊般說起：“剛剛傅明予帶他朋友過來打了個招呼，我聽祝東說你追過？”

宴安咽下一大口酒，聲音有點低沉。

“他還大。”

“這個先不管，我先警告你一點。”

他爸往旁邊人的地方挪了點兒，示意宴安跟過去，“鄭家那邊的事我昨天跟你提過，一旦決定了，你不管怎麼樣都要把子收回來，不能踩了人家的面子。而傅明予那邊，既然都是朋友了，你更不能什麼挖墻腳的心思。”

他停了下，又說：“我是了解你那些臭病的，你要是實在管不住自己，那鄭家那邊的事就再考慮一下，別弄得太難看，是吧，你怎麼想？”

跟鄭家的事原本是昨天就說好了，宴安也做好了各種心理建設，可這個時候他爸爸卻不把他當人看，這也太過分了。

但是還沒等他出口，旁邊已經響起一道聲音。

“叔叔，別搞錯對象了。”

傅明予從后面走過來，手里的酒杯已經快要見底，“宴安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阮思嫻是我的人。”

傅明予晃了晃酒杯，掀眼瞥宴安，“別人想再多也沒用。”

宴安：“……”

我啊。

我什麼都沒說啊。

與此同時，阮思嫻正據指引牌朝衛生間走去。

宴會廳正廳沒有設置衛生間，要過去，得穿過一條幽靜的長廊。

地面上鋪著的地毯，吞掉了所有腳步聲。

但一些低語卻被這長廊的設計放大。

阮思嫻腳步慢了下來，因為似乎聽見有人議論。

長廊左前方延展出去一部分供賓客吸引，這會兒遠遠的已經聞到一煙味。

“那位什麼來頭啊，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啊。”

“就是前段時間他們世航博里面那個飛吧？聽說以前是個空姐？”

“真的假的？又是空姐？”

“騙你干嘛，去問問世航的人，都知道啊。”

“真的又是空姐啊，他哥之前不就是跟一個空姐訂婚了，他們兄弟倆還都好這一口啊。”

“材是不錯啊，皮還那麼白，誰不喜歡啊。”

“漂亮有什麼用，家里那道關是過不了的吧。”

前面都是兩個男的在閑聊，突然了個人的聲音進來。

“聽說當初人大兒子都訂婚了，這個當媽的說不同意就絕對不同意，據說就是看不上這個出，態度比傅董還堅決，最后婚沒結，兒子氣得去國外待了大半年不回家，人家寧愿不見兒子也不松口，那態度多堅決啊。”

“是啊，傅夫人是誰啊，當初傅董出車禍，命懸一線在醫院躺了幾個月，倆孩子還在讀書，可是坐鎮主場手撕了世航好幾個蠢蠢的東，只不過這些年不問世事去搞藝了，這不代表就不過問家事了。”

“但是你們看見脖子上掛的項鏈了嗎？前幾天萊斯特送給傅太太的，傅太太喜歡得不得了，現在都給了，說不定就是傅太太的意思。”

阮思嫻手撥了撥前的項鏈的吊墜。

傅明予從他媽那兒搶來了？

那還像他干得事兒的。

“噗——你倒是天真，那項鏈就全世界那麼一條，仿版卻滿天飛，現在什麼首飾店沒一款一模一樣的啊？走大街上十個人有九個都有同款。”

“可能傅太太心里正冷笑著，什麼玩意兒，哪里來的小bitch戴著個盜版貨就敢來老娘面前招搖了。”

“所以啊，想過傅太太這一關必登天難多了。”

“倒也不是沒有完全辦法啦。”

“嗯？”

“肚子里趕揣上一個，傅太太年齡大了，到了含飴弄孫的年齡，說不定就點頭了呢。”

幾個人頓時哄笑了起來。

阮思嫻瞇了瞇眼，覺得那陣煙味兒有些嗆人。

低頭理了理子，又薅了兩下頭發，緩緩抬眼，冷眼看著那個方向。

只是剛要邁，卻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阮思嫻回頭，不知賀蘭湘什麼時候站在后了。

外面天氣冷，賀蘭湘出來的時候裹了條流蘇披肩。

拎著披肩往上提了一下，抬了抬下，大步朝吸煙區走去，披肩上的流蘇被抖出了旌旗十萬斬閻羅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