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聿未穿龍袍，著戎裝的樣子，也不是第一次瞧見。

他們站在那，倒真是配得很呢。

一個華服，一個戎裝，誰能說不配呢？

兀自搖著梅花，并沒有命肩輦停下。

本來，在宮里獨自待著，腦海盤旋的，滿是慕湮的死，這漸漸讓覺到窒息的悲慟。

于是，趁著日頭正好，出宮將這些窒息的悲慟悉數散去。這一散，偏是讓瞧見了這，若讓別人看到，莫不是以為，存心礙著誰麼？

加上太后昨晚的話，合著今日的事，倒真是該避過去的。

心里這麼想時，卻聽得一嬤嬤斥道：

“呀，您怎能摘這梅花呢？！”

瞇眼去，正是侯在校場外，看樣子還是西皇后邊的管事嬤嬤。

“怎地不許摘了，你也不敲敲，這是誰。”恬不服地在旁道，聲音卻是大的。

這樣，真不好啊。

“就是主子，您在這宮里還能大過皇后去？這是皇后最的梅花，任何人都是摘不得的！”

“哦，是麼？”夕應出這句話，余瞧到，那校場餒的人，顯是聽到了這里的爭執聲音，向來。

要避，反是避不過了。

西藺姝款款行來，那鮮艷的翟落進夕的眼中，只讓覺得，真象一花孔雀般耀眼，瞧了一眼自個上的雪衫袍，若非坐著這肩輦，恐怕無人會知道是主子吧。

手里著的那枝梅花，此時，卻了招人的東西。

不過，折下它來，不也正是它招了嗎？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吩咐肩輦放下，在西藺姝近得前來時，福行禮。

“怎麼回事？不知道皇上在校場麼？驚擾到圣駕，爾等真是太沒規矩了。”西藺姝的聲音倒是很溫和，一手微扶著其實尚平坦的腹部。

是了，自從苗水回來，西藺姝好象就一直很“溫和”了。

既然，對于這份“溫和”，那僅能謙虛了。

況且，西藺姝的姿勢，不正告訴，懷了孕嗎?

若按著日子推算，該是那日在書房里吧。

那晚，他后來對說，不會做讓失的事。

原來，那件事，是算不得出讓失的。

的角輕輕撇了一撇，心里，其實怎會不失呢？

哪怕能裝出不失的樣子，卻終是介意的。

“是臣妾初回宮，不識規矩，誤折了皇后的梅花，才引來這些事，驚擾了圣駕，全是臣妾的不對。請娘娘恕罪。”

“哦，原來這事，這也不算是規矩，因為，并沒有明文限定過什麼。只是，這梅花開在枝椏不好麼？皇貴妃把它折下來，不過一日，也就枯萎了。”西藺姝唏噓地說出這句話，倒真是有幾分憐花惜花的意思。

但，不知道，是給誰看呢？

夕略抬了眸華，軒轅聿仍在那張弓箭，恰是箭箭直中鵠心。

也就是說，毫，沒有分心于這里。

原來，西藺姝是博給那些宮人看啊。

真是不嫌累。

“臣妾的私心重了，瞧著這花，就生生折了下去，卻是讓它提前就枯萎了，還請皇后娘娘責罰。”

承認自己是有私心，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畢竟，顯見，有人是要在宮人面前立賢惠的名聲。

哪怕西藺姝再怎樣，以前發生過的事，是不會忘記的。

江山易改，本卻是難移，即便得了如今的位置，難道，這格就會轉了不麼？

西藺姝不會喜歡，而，也犯不著去怒于其。

“罷了，提不上責罰。這梅花，折便折了吧，若是能為皇貴妃添妝，倒也不枉費它開得艷。”西藺姝說出這句話，眸華了一眼，不為所，猶在張弓的軒轅聿。

日照耀在他的戎裝上，有著如天神一般的姿雋永。

是的，不要他注意到夕。

既然傳聞里，夕在行宮逐漸失了寵，不希眼前的子再有得到注意的一日。

這樣，或許，在帝王心里，才能有些許的轉圜。

父親要的太子之位，也才能有所轉圜。

“去吧，本宮還要陪皇上一會。”

西藺姝該是怕引了軒轅聿的視線，所以，急急想打發了。

這卻是想要的。

福行禮，復上輦，只這一上，覺到似有目朝來，略回了，那人，分明已開弓，一箭出，又中鵠心，引得李公公率著一眾太監好之聲，把周圍的聲音，盡數掩了去。

不再他，只倚于肩輦上，將那梅花的花蕊擰了下來，戴于發髻旁邊。

添妝，好，就添妝吧。

“皇貴妃娘娘，這花一點都不配您，咱們這就去花園，另選些好的戴。”恬顯是被那嬤嬤的話噎到，氣氣地道。

“不必了。就這吧，既然摘了，也別浪費。”夕淡淡地道，“我有些乏了，回宮。”

側蜷臥于肩輦上，早知道，便是不該出來。

沒由來，心里倒添了浮躁的意思。

西藺姝走回校場，卻見軒轅聿正收了弓，瞧回來，微微一笑，道：

“皇后，朕還有政務要理，皇后若對箭有興趣，朕命人教你。”

西藺姝一那弓，只訕訕的推拒了，卻是再不能隨帝而去。

唯能寄期盼于晚上，他真會來宮里，品一品甜羹吧。

晚膳時，太后恰是駕臨了天曌宮，與帝共用。

用膳時，二人幾乎并沒有說話，一頓膳用得讓伺候的宮人，倒是有了幾分的戰戰兢兢，畢竟，這兩位主子的心思，在沉默時，更讓他們難以揣測。

這也意味著，一個伺候不當，招來責罰的，也是他們。

幸好，一頓晚膳，只是用得沉默，卻是沒有出任何的茬子。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彤史只將那大銀盤呈上，道：

“請皇上翻牌。”

“皇上，馬上就要出征，今晚的牌，還是翻一下吧，這后宮里，因著你的出征，可見，又得要好多日子，不見雨了。”太后在旁終于啟道。

軒轅聿纖長的指尖從懸于那玉蝶牌上，每一塊牌子，瑩玉般的澤，上面，用墨漆寫了諸妃的名號，整整齊齊地擱在那。

旁的赤金九龍繞足燭臺上，一枝燭突然了個燭花，“噼叭”一聲火輕跳，在這寂靜的宮殿里，卻讓人聽得格外清晰。

隨著這一聲，不知道，彤史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看到，屬于的那塊牌子，靜靜地躺在離他手最近的地方。

母后，果真是他的好母后！

他猛然揚手就將盤子“轟”一聲掀到了地上，玉蝶牌啪啪落了滿地，嚇得周遭的宮人皆打個哆嗦，呼啦啦跪了一地，卻不敢做聲。

“皇上！”太后說出這兩字。

“母后，朕乏了。都下去罷。”

“喏。”李公公一使眼，那些宮人忙不竭地退出殿去。

“皇上，你說你不想舍了，今日，卻是連的牌都不想翻了？”

“母后，你又要什麼？”

“哀家不想要什麼，哀家要你平平安安地回來！”

“你說讓朕舍了，朕就舍了，你偏又把的牌子放上來，朕真不明白，這和朕平安回來有什麼關系。”

他心里，怎會不明白。

太后看似出爾反爾，實是用來牽絆住他的心，他心里有，再怎樣，鏖戰艱險，都會為了去贏罷。

可，這場戰役，恐怕，并非是太后所想的那般簡單。

他也并不是戰神，真的，能為了一個子，就能左右得了所有戰役只贏不敗麼？

“皇上，真心舍了，還是因為想讓活而去舍呢？”

“只要遂了母后的心思，不就好了？”

“哪怕，哀家沒能保住陳錦，但哀家曾說過，會護周全，這點，皇上不須置疑。這月余，你抑著自個，不就是為了想讓斷去念想，然后設計放出宮另得活路麼？當初，哀家也是這麼想的，但，現在，哀家突然發現，與其，倆個相的人天各一方，互為折磨，為什麼，不試著去改變那些規矩束縛呢？畢竟，都是人立的，不是麼？”

“母后，朕乏了，三日后，朕就要遠征，現在，不是再談一個子生死的時候，朕對的心，如母后所愿，早就冷了。母后說得對，這世上，要怎樣的子，朕不可得呢？朕想通了，沒必要困著一個不愿待在宮里的人，朕舍了，對，也是對朕好。”

太后不再說話，終是低緩道：

“看來，皇上是乏了，哀家，就不打擾皇上了。這心，是皇上自個的，皇上心里想的究竟是什麼，皇上比哀家清楚。”

說完這句話，太后終步出殿外。

走出殿的剎那，瞧了一眼莫竹，莫竹自了上次的責罰，現在，只當著外面的差，見太后來，默默地頷了一下首。

哪怕，心底再有計較，再失去太后的依傍，這宮里的路，也是走到頭了，不是麼？

不愿最后走到莫一樣的下場，再卑微忍讓，活著，總是好的。

“皇上，奴才看你乏累，要不，去溫泉泡會再安置吧？”李公公探進腦袋，小心翼翼地問。

軒轅聿應了一聲，踏步往溫泉行去。

龍泉，是帝王獨用的溫泉池，宮人上前，替他寬去便袍，他徑直走溫泉池中，思緒，有片刻蒼茫。

白霧裊繞間，仿似又看到，今日匆匆一瞥中，肩輦上的。

月余未見，仍是瘦削得弱不風的樣子，知道太后命納蘭祿接回來，他心里有的，僅是憂心忡忡，幸好，欽天監那一道，是他所能控制的。

否則，他真擔心，太后記恨陳錦之事，著他出征前冊立太子，然后行那道詔。

本來，他想在行宮，待坐完月子，稍康復后，為做一個打算。

從行宮離開，只需演一場走水的戲，不是麼？

不僅，連宸兒都可以一并送走。

的份，將徹底變苗水族的族長，而不是納蘭夕。

只是，稍康復后，如同三年前一樣，被太后接回了宮里。

太后，縱為他的母后，一次次的干涉，僅讓他們的關系越來越遠。

子浸在溫泉池里，渾有說不出來的舒暢。然，一直繃的思緒被溫泉水一沖，卻，得不到松懈。

一冰細膩的小手緩緩和地替他輕著肩膀，這一輕間，子特有的馨香，便縈繞于他的鼻端。

很悉的味道。

他如炬的目驟然開闔，驀地轉首，恰是——！

僅著了一件單薄的艷桃的紗，半跪于他的后，玉手輕抒，替他著肩膀。

印象中，從沒有穿過這種艷麗的，襯著此時的容，卻是極配的。

臉頰的傷痕，淡得基本看不出來，自誕育宸兒后，兵沒有讓的姝麗有毫減弱，反添了更多嫵的人味道。

只梳了最簡單的墮馬髻，偏是那髻上，了一朵綠梅。

現在，略抬了眸子凝向他，竟沒有一點的怯。

“皇貴妃，你——”甫啟，他語音轉冷，才要斥責于，卻打斷了他的話，接過話去，道：

“皇上，臣妾未得宣召擅，是有錯，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臣妾做的事，但，皇上現在把臣妾當宮不麼？”

“胡鬧！”他冷哼出兩字，道，“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他還要掩飾道什麼時候呢？

馬上征戰在即，對都不愿意坦誠一點嗎？

好啊，奉陪。

“皇上真不要看到臣妾？”

嘟囔出這句話，他卻反手，將住他肩膀的手扯開。

“你哪有半點像皇貴妃的樣子？”

是啊，本來就是沒有皇貴妃的樣子。

“那皇上廢了臣妾好了。臣妾做您的宮也一樣啊。”

這句話，該能為胡攪蠻纏吧？看到他好看的眉終于因著這句話皺得更，的手不到他的眉心，還未說話，他手一揮，只這一揮，帶著避讓的意味，收手不及，子往前一沖，徑直跌進溫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