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班老板邊給孫胖子勾臉邊說道:“也不是所有唱戲的都懂。領導你也知道,什麼夜戲戲鬼戲的,還不就是給死人唱戲?也就是說夜戲好聽一點,換湯不換藥。唱這種戲大部分的戲班都不會接,嫌晦氣。不過接了夜戲,就要懂規矩,這套規矩是老輩人傳下來的,只要按規矩來,就出不了事。
“不過接夜戲的班子也,也就是我們貪圖那點錢。我們大班也是以唱戲為主,就算接了夜戲,也就是我們哥們兒九個接,那些人只管唱戲。再過幾年,我們九個人要是了一個兩個的,這接夜戲的營生在我們大班就算是絕了。”
很快,孫胖子的臉勾好了,班主又轉到了我的臉上,他手上著,里也不閑著,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話說回來,你們別看夜戲說著邪乎的,我們哥幾個也唱過好幾次了,連個鬼都沒看見。好了,沈領導,你的臉也勾好了。”
我和孫胖子照著鏡子一看,我們哥倆的臉就像是從面缸里爬出來的一樣,兩腮還被班主打上了腮紅,看樣子和戲臺上的小番、老軍也差不了多遠。
到了晚上十一點半左右,戲班老板帶著我們從船艙里出來,還是先燒黃紙,燒完黃紙后,又帶著演員們拜了四方,對著河面上的空氣念念有詞,至于說的是什麼,我就聽不到了。
終于到了半夜十二點,班主從船艙里抱出一個錄音機,按下按鍵,正是京劇《四郎探母》的前奏。我馬上明白過來,戲班只能出九個人,沒有琴師等人的位置,就只好放錄音湊湊數了,沒事的演員回到船艙,班主自己扮演楊四郎,站在戲臺上唱了起來。
班主唱第一句的時候,河面上又下起了昨晚那種霧,霧氣越來越濃,不過好像除了我、孫胖子和蕭老道三人之外,再沒有人能看見那種霧氣。
這時,班主在臺上唱道:“一見公主盜令箭,不由得本宮喜心間,站立宮門小番——”最后一句唱得一絕,聲音響徹云霄。
班主“番”字還沒唱完,霧中有人突然大喊一聲“好!”班主一屁坐到了地上。
來真的了?戲班班主癱在戲臺上,渾抖了一團。他是夜戲唱多終遇鬼了。
這時河面上的霧氣越來越濃,船艙距離戲臺也就是四五米遠近,就這樣,已經看不清戲班老板的狀況了。船艙里本來等待上臺的戲伶們,這時臉也全白了,別說上臺了,就連這船艙也出不去了。
我握住了槍柄,想沖出去把戲班老板搶回來,沒想到被孫胖子一把攔住,說:“再等會兒,就喊了一聲,看看況再說。”
我還沒等說話,就聽見上面戲臺上“咚”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扔到了戲臺上。這只是第一響,接著,船艙頂上噼里啪啦就像下了一場冰雹。有幾個拳頭大小的件滾落到船艙口,我撿起來,是個黃澄澄的金元寶,掂量了一下,起碼有一斤。
上面的元寶雨下了能有將近一分鐘才停住。安靜了一會兒之后,就聽見上面戲臺上的戲班班主巍巍喊了一句“大班謝賞!”
我和孫胖子前后腳沖出了船艙,這時外面的霧氣小了很多,就見上面整個戲臺連同甲板上,散落著上百個大小不一的金銀元寶。戲班老板已經下了戲袍,正齜牙咧往戲袍里塞元寶(后來才知道,剛才有十來個元寶打在他上,還好已經護住了要害)。
“你們都死人啊!上來謝賞啊!”戲班老板看見我和孫胖子上來,臉一變,對著船艙里自己的人吼道。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的是已經六十多不到七十的蕭老道,他也已經了道袍,上來之后就一個勁兒地往道袍里劃拉元寶,和戲班老板不同,蕭老道一言不發,而且只揀黃的,不要白的。
“再不上來就沒有了!”戲班老板瞪著蕭老道,眼睛差點瞪出來,他都這麼喊了,船艙下面才有幾個膽大的出了頭。
看見百個金銀元寶,那些唱戲的也不知道什麼害怕了。有樣學樣,紛紛學著他們老板和蕭老道的樣子,下戲服往里面裝元寶。很快,戲臺和甲板上的元寶被打掃一空。
除了我和孫胖子之外,船上面每個人提著一個裝滿元寶的包袱(蕭老道的包袱不是最大,卻是最沉的)。他們好像都忘了今晚來到船上的目的。
就在這時,一個唱小花臉的武丑沒有站穩,子一晃,人倒在了船上。還沒等眾人明白是怎麼回事,戲船猛地一晃,差不多一半的人都摔倒在甲板上。蕭老道最先明白過來,大喊道:“接著唱啊!”戲班老板也反應過來,連喊帶罵將眾戲伶攆回船艙,隨后哆哆嗦嗦地將錄音機的磁帶倒到剛才的位置,端了個架子重新唱了起來。
可再唱就不是味兒了,可能是因為從驚嚇到驚喜的度太快,戲班老板已經完全沒有了唱戲的狀態。荒腔走板不說,有的地方甚至連戲詞都連不上了。忘詞的地方他含含糊糊對付過去了。他這麼干,真是對應一句老話了——你糊弄鬼呢?
事實證明,鬼是不好糊弄的。開始,戲班老板剛走調時,戲船也就是輕微晃幾下,想不到越是這樣,唱戲的越害怕,后來直接把詞忘了。就在戲班老板含含糊糊唱完,以為糊弄過去的時候,河面上無風起浪,整個戲船開始左搖右擺,晃個不停。這還不算,本來已經消失得差不多的濃霧又冒了出來,這次別說霧里晃的人影了,就算他們臉上的眉目鼻眼兒,我都看出六七了。
戲班老板巍巍地拜了個四方儀,還想說點什麼。他還沒張口,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種驚悚的聲音,這種聲音就像是千上萬的人同時在你耳邊磨牙,又像是用類似刀尖一樣尖利的,在玻璃表面上一道一道劃著。
戲班老板看不見霧和霧中人,但是那種聲音,他倒是聽得一清二楚。極度驚恐的戲班老板想往船艙里面跑,跑了沒有幾步,整個人突然倒吊著浮在了半空中。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把他的一只腳牢牢抓住,將他提在了空中。
不出去不行了,我拔出手槍,從船艙中跳了出來,對著戲班老板上方霧氣最濃的部位就是一槍。中槍的位置響起一聲尖厲的慘。霧氣頓時黯淡了下來,戲班老板也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這時,孫胖子也跑了出來,對著幾個霧氣相對較濃的位置就是幾槍。隨著他的槍聲,又響起幾聲慘。等槍聲停止時,霧氣已經消失得干干凈凈,船的抖也停止了。
再看戲班老板,他正躺在甲板上吐著白沫。孫胖子過去看了一下,他只是驚嚇過度,暈厥過去。
孫胖子哼了一聲,說:“看你還敢不敢唱鬼戲,要錢不要命。”
船上的人已經嚇破膽了,今晚的經歷應該夠他們幾個月消化的。有點意外的是,那個蕭老道的臉一點都沒有變,我開槍之后,他就一直不錯眼神地盯著我手里的手槍。
嗯?這老蕭是什麼意思?看他的架勢,好像之前就見過這樣的手槍。就在我們這些人準備下船的時候,岸邊上閃出兩道手電筒亮,“沈長,孫廳長,剛才是不是有人開槍了?你們那兒沒事吧?”
說話的是鄉派出所所長熊跋,他后跟著的是我們村長,由于聽見槍聲,不知我們這兒出了什麼事,加上跑得太急,熊所長上的服已經,他高大的軀被一件漉漉的警服包裹著,看著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