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想說的話,已寫在小說里。故事中的人分別說出我想說的話。
寫至小說臨近尾聲,北方空氣已有涼爽之意。白楊樹林持久蟬鳴無法停息,整個夏季寫作這個故事。在郊外農舍幾近與世隔絕,全日工作,寫累時在旁邊沙發上短暫睡,醒來又寫。有時深夜出門迎著月跑步。如此,與人世兩相忘。
若缺人的參加、介、發言或行,萬照舊寡言興盛。微小人類所持有的不過是自存在。譬如,我記得午后時有雷陣雨,雨聲在二樓屋頂發出暴烈聲響,排山倒海,天地如同融合一。站在窗邊凝白茫茫雨霧,世間此刻超離現實。在雨聲中讀書和睡。瞬間,云團漂遠,天放晴,重新人眼目。我珍惜每一刻這樣的,持重心如同它們將不復再來。
蟬鳴,午后雷陣雨,俯采摘西紅柿嗅聞到的芳香,風吹過時樹葉掠,清晨竹葉尖端的水,孩子的笑容,一朵即將開至沉墮而不自知的花,一個以此忘世界的親吻,以及黑夜中無人知曉的淚水和心碎……所有本真的存在令人心振。沒有其他人世的方式,能比這些更使人覺得和哀愁,更能到生存的謙卑和尊嚴。
有人說,如果不知道回去哪里,心就如同無的蘭花。口號和概念組的世界,使人忘卻本所在。變幻無常,卻是突破規則界限得以讓人接近自我的稀機會。喜悅,,需索,依賴,分隔,決裂,,自我發現,尋找,放棄,寬恕……種種組試圖讓人明心見。
時間有限,追索生命的誠意和真實,比什麼都重要。
這是我想寫一個形式專注且立意單純的小說的原因。
這個小說,討論經由和行的試煉而得到的關于人與自我、外界關系的見證。這個命題我興趣。它其實是關于人的個存在,關于叛逆心靈置及對峙工業化社會和墮落時代的代價。最終我們一直在尋找的是神的故鄉,而非一個俗世的時代之中的位置。
這個小說,目前寫過作品中篇幅最長。它并非一個流暢起伏引人勝的故事。無關的話,說得太多,有關的話,又說得太簡。全無章法,隨心所,閱讀需要更多耐心。這也許是一種任,年人的任,其屬是一意孤行。我未曾想大幅修改這個小說,事實上,越到后來越覺得它無法修改。就讓它以固有的個和氣質,坦然存在。
文中有多城市和山村的虛構和重復,人名的重復,時代的沒,不必一一對號座。時空界定對這個故事來說不重要且可被忽略,它們不存在。我想以此表達人世的命運有諸多相通之。
書中故事和青春或憧憬已無什麼關系,也并非浪漫愉悅。呈現更多的是年人的影、考驗、損傷、輾轉反側、困頓沖突及難以言盡之。人與時間并行,漸漸看清心靈的復雜褶皺和層次。也只有歷經世事之后,理解力才能夠穿表相抵達本質,并試圖給予一切寬諒。寫到《春宴》,心清朗。這并非指它是屬清朗的作品,相反,它代表的是一條于黑暗中穿行的道路,黑暗本是它的容,且這黑暗部分也是容易引起誤解以至不悅或不適的。人在對苦痛和影有所承當有所悟之后,才能真正理解其所映襯的那一道純凈自若的。
我在小說中并不傾向給出結論。即使是有所違背逾越和挑戰的,盡也藏多面難辨的人暗涌。深邃,錯落,明暗對半。這同時也是一種。
《以賽亞書》說,我必反手加在你上,煉盡你的渣滓,除凈你的雜質。一個故事的發生,在于印證心所需要經歷的冒險:獨自支撐,索前行,穿越迷途,在道路盡頭瞭亮深長。以和遭試探的方式,而非其他淺虛假的方式。
寫作10年,加諸上的標簽無數,我對外界言論無興趣,也很發言或說明。書的讀者年齡,出生于上世紀60年代、70年代、80年代、90年代,越分復雜。在不同年齡、份、地域、國度的人與人之間,自有一種深沉、樸素而靠近的心理解,是各自和記憶的聯結。如同萬同歸的沉靜屬。這是我寫作的力所在,也是它應該抵達的本源之地。
這個故事,給予所有期待、行進、破碎或完的人、人、伴們。沒有對錯、真假、是非。它是人對自的探索、實踐和驗證。它不持原則,無需評斷。它最終是一種悉,一種原諒。
謹以紀念我們的生命里,出現過的每一個與被的人。他們帶來的種種,一切均是為了幫助我們行進、生長、完善、純凈。這是相的使命。
閱讀如同照鏡,各人擔當自己的擔子。只希你在故事中有所得。
謝謝!
安妮寶貝
2010.8.25
晨8點51分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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