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他不是！】

陳諾下了樓，此刻已經是晚上了。

夏日的晚上，星斗當頭。

2001年的老式小區裡，綠化雖然遠不如十多年後那麼好，但是卻充滿了人間煙火。

有搬了凳子出來乘涼吹風的，手裡搖著把扇，一爲扇風，而爲了驅趕蚊子。

還有的面前擺個盆，就手裡捧著西瓜啃的，瓜皮瓜籽就丟盆裡。

就這麼閒話家常，有的不時拍一下蚊子什麼的。

工資漲了沒，房價看著又高了些，最近的鹽水鴨越來越了，怕不是人工飼養的時候餵了什麼催的藥，有沒有激素。

有的這邊人家又切了個瓜，眼看不，一邊罵罵咧咧的抱怨，卻又拉過自家孩子來，把中間最甜的一口讓孩子先咬了去。

小孩子則是最快樂的，繞著乘涼聊天扯淡的大人們瘋跑，嘻嘻哈哈打打鬧鬧。

時不時的，又被自家大人拉過去，往小胳膊小兒上抹上風油。

這個年代，雖然是住著樓房，但是鄰居之間還並不似很多年後那麼陌生冷漠。

就連每個月的水費電費，都是居民自己抄表。

供電局的一個小本本，給一個單元，每戶人家流記賬。到了抄電錶的日子，就值的那戶人家，跑遍全樓，挨家挨戶的敲門，抄個電錶，收個電費。

最後再統一給供電局。

這都是居民值的活兒。

都是街坊鄰居，抄電錶的時候，不得還會寒暄幾句，遞菸，扯兩句閒話，甚至遇到哪家在吃飯，也會笑哈哈的問一句“吃了沒，沒吃的話就這兒對付一口。”

關係好的，甚至還會偶爾湊在一起打麻將什麼的。

陳諾下樓的時候，小區裡樓下就是這麼一個場景。

先是愣了一下，陳諾下意識的站在了樓道口的地方。

“504的小陳諾？這麼晚了出去補課啊？”

一個大媽隨口就跟陳諾打了個招呼，搖晃著扇：“切了西瓜，吃一片？”

說著，又隨手把自家孩子拉扯過來：“蚊子叮的包別抓！抓破了！”

陳諾的腦子有點迷迷糊糊的，下意識的習慣回了句：“不吃了，我出去下。”

剛走兩步，後面一個穿著白汗衫的中年人又喊了句：“陳諾，下個月該你家收電費了，明天我把記賬的本子塞你門裡啊。”

“哦，好，好。”

陳諾有點失魂落魄的應了兩句，快步走開。

·

小區外，又是一片別的樣子了。

2001年，經濟還在持續騰飛的過程之中，大力發展第三產業的口號喊了還沒幾年。街上的門面房如同雨後春筍般涌現。

哪怕是小區樓房，住家戶也都會開始把一樓臨街的房子打通弄門面。

開個小菸酒店的，開個小飯館的，開個小麪店的。

哪怕是夜晚，一條街上也開始燈牌亮堂，霓虹閃爍。

這個場面，早幾年就看不到。

當然……晚十年後，也漸漸看不到了。

外星人馬弄的電商，徹底沖垮了實店的生意，這種小本經營的小賣部什麼的，就漸漸絕跡了。

陳諾走出小區，心裡也不知道想著什麼，隨意就朝著自己最悉的道路本能的走了下去。

走了兩步，前面一桶水嘩的一下倒在了路邊的下水道旁。

一個做小龍蝦生意的小老闆擡頭，提著桶對陳諾點頭：“小陳啊，不好意思啊，沒看見你，沒潑到你吧？”

陳諾看了看這個有些陌生的龍蝦店老闆——這家店開了不日子裡，但自己記憶中，因爲經濟拮據，自己是從來沒顧過的。

“……沒，沒事。”

“最近我換了廚子，手藝不錯的，蝦也好，改天帶你妹子來吃啊。”

老闆說著，點點頭，提著桶回去了。

陳諾愣在當場。

……他……說什麼來著？

龍蝦？

我本不喜歡吃小龍蝦啊。

等等……

他還說什麼來著？

妹子？

我一個小明，哪裡來的妹子……

陳諾心中苦笑著，又琢磨不明白，猶豫了下，張了張，終究還是沒說什麼，邁步走開。

·

從住到八中，一路上走了大約小半個小時的樣子。陳諾走的是渾渾噩噩失魂落魄。

暑假還沒結束，又是晚上。

八中的校門關著，就旁邊的一個側門小鐵門開著。

門房老秦搬了把凳子坐在那兒，歪在牆上菸。

傳達室裡沒有空調——這個年代，學校裡別說是傳達室了，就算是教師辦公室都沒空調的，有個破電風扇就算不錯了。

眼看陳諾走到了校門口，愣神兒站在那兒看，老秦先是瞇眼打量了下，然後招招手“來來來。”

陳諾走了過去，茫然的看著老秦。

老秦從襯衫口袋裡出一包皺的紅梅，看了看左右沒人，了一支遞給陳諾。

陳諾愣了一下。

剛想說“我不菸”，但手裡作卻彷彿習慣了一樣的順手就接了過來。

老紅梅煙，菸捲裡的菸鬆，陳諾隨手就調轉菸頭，把過濾那頭兒在自己的大拇指指甲蓋上磕了幾下。

“晚上學校沒人了，籃球館也封門了，咋了小陳，你要進去玩？”老秦隨口問道。

這一聲絡的“小陳”，把陳諾弄的有些懵，看著老頭不說話。

老秦又瞇眼看了看左右，低聲道：“進去吧，十點鐘之前出來，我睡覺要鎖門的。”

“……”

“籃球場還有你幾個同學在玩，你順便幫我催催他們，早點出來啊。別過了點，我老頭子可熬不得夜。”

說著，老秦擺擺手，就瞇著眼睛聽半導，不搭理陳諾了。

“……”

陳諾心思複雜，邁著步子走進校園。

這大半年來，八中的主校區變化倒是不大，只是遠那片新建的國際校區，已經完工。

陳諾只記得自己的記憶裡，那裡還是一片沒完工的樓，場上的塑膠跑到都沒弄，房子都沒封頂。

此刻看去，夜裡一片型的建築，看著氣派了許多。

老校區的籃球場上，還有人在打球，昏黃的路燈下，一些年還在玩耍，追著自己的籃球夢。

汗衫，運衫，T恤，籃球鞋，跑步鞋，各種混雜。

陳諾遠遠的看了一眼，沒走過去，而是直接邁步去了教學樓。

順著一樓的走廊，找到了自己記憶中的教室。

教室的門是鎖著的，陳諾推了兩下，沒推開，但是很快就看見了窗戶上的氣窗開著。

想了想，就爬了上去，然後翻從氣窗裡鑽了進去。

跳在了地上，陳諾明顯覺到，自己的素質，彈跳力，力量，都好像強了很多。

了自己的胳膊，好像也多了不。

這一切，都讓他覺到陌生。

走到自己記憶中的座位，坐了下來，陳諾彷彿輕輕的吐了口氣。、

這纔是……悉的覺。

從家裡的時候，到出來，到一路上到學校。

稔的鄰居，稔的飯店老闆，就連學校的看門老頭，都好似和自己混的很的樣子。

更不用說，家裡的那三個人。

嗯……

好可怕！

·

課桌上，用鉛筆刀刻的字跡還在，雖然看不清楚，但是手一能到。

這一切……

到底是……

怎麼回事呢……

陳諾趴在座位上，忽然有點想哭。

·

年並不是一個堅強的子。這幾年家庭的巨大盪變化，加上唯一的依靠，的去世。

年是孤僻的，只是用這種冷漠來掩飾自己的無助和懦弱。

他並不堅強，也不懂得什麼勇氣。

他只是那麼，一直被的，默默的忍。

生活給了他一拳，他捂住臉。

命運給了他一腳，他屁。

僅此而已了。

不是沒想過一些想法……給孫可可那個校花寫書，就是一次逆反心態下的反抗。

彷彿是要對命運懟那麼一下的表現。

其實，寫那封書，也未必是真的喜歡孫可可。

書裡的字句，是從書本上抄的。

之所以選擇孫可可，原因很簡單。

一次反抗罷了。

就像彈簧被太久，到底了，總想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不是一個毫無存在的小明。

腦子裡也想過，有一天弄點轟轟烈烈的靜出來，讓周圍人看了嚇一跳。

哇，那個誰誰誰，原來好厲害啊……

大就是如此了。

一個命運多舛的，平凡的，小年，其實也想不出什麼比給校花寫書，更出格的事了。

一個沒錢，沒勢，沒依靠，甚至連才華都沒有的，普通的年。

他還能如何呢？

考個第一名或許也有效果……問題是，做不到啊。

而且……那次，也是有特殊原因的。

桌上爬了會兒，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陳諾起，重新從氣窗裡翻了出去。

落在走廊上往外走，走了回了場旁。

籃球場上那羣人在打，陳諾正要走，忽然想起門房老頭的話，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幾步。

“那個……”

低低的聲音，自然沒人聽見和搭理。

“傳啊傳啊！臥槽！”

“搶籃板！”

“你投尼瑪呢！不會傳啊！”、

陳諾抿，提高了點聲音：“那個……你們……”

砰！

籃球忽然手飛了出來，飛向陳諾。

陳諾下意識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遵循自己的格，和習慣的，雙手抱住了腦袋，側過子去……

籃球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彈飛。

一個男生跑過來，先把球撿了回來，才扭頭說了句：“不好意思啊，沒事兒吧？”

“沒，……沒事……”

陳諾鬆開手。

“咦？陳諾？”

一個略悉的聲音傳來，籃球場上一個穿著運背心的年跑了下來，瘦骨嶙峋的材，滿頭汗水。

陳諾看了一眼，有些恍神，悉，但是又有點陌生。

“你怎麼來了？一起玩啊？”

“你……”陳諾愣了一下，然後腦子裡轉了兩圈，纔想起對方的名字：“你是……”

對方愣了下，然後笑道：“發什麼傻啊，嗨……我前幾天剛剪了頭髮，是不是有點不習慣？”

說著了自己的板寸頭。

眼看其他幾個打球的也過來了，他迅速低聲道：“陳大佬，幫幫忙，外人在給點面子，我班長。”

班長說完，扭頭就道：”加一個人！加一個！我班上同學來了，陳諾上，我休息一下。”

說著，扭頭過來就勾住了陳諾的肩膀，顯得兩人關係很好的樣子。

一臭汗，讓陳諾有點嫌棄，但終究是格使然，沒有躲避，忍了。

“我，我不打。”陳諾搖頭：“門房老頭讓我告訴你們，別太晚了，他一會兒要睡覺鎖門。”

“沒事兒，晚了我們就翻牆回去。”班長不在意的擺擺手：“回頭我給老秦說一聲，買包煙的事兒，咱們繼續玩。”

不得不說，一個暑假跟著校董邊當跟班，倒也養出了幾分年人的氣度了。

“喲，陳諾啊。”

“哇，猛士兄，哈哈哈，你家校花呢？”

其他幾個小子也都嘻嘻哈哈的和陳諾打招呼，言語裡很客氣。

陳諾從來沒有被這麼多人矚目過，一時間有些慌神兒，張了張，說不出話來。

“來來來，重新分隊吧！臥槽！我要和陳諾一個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