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陸的表演功使他爲衆人的焦點,一時間議論紛紛,莫衷一是,但無一例外對其表現出極深的忌憚。
王陸的表演若是放在一般地方,多半被人罵作神經病,但在靈溪鎮這仙山腳下,那張住宿券就顯得格外微妙。
“你們說,莫非那王陸在靈劍山裡有關係?”
這種猜想得到了部分人的認同,並很快由此延下去,推斷出諸如王陸乃是天劍堂長老私生子之類令人瞠目結舌的推論。
櫃檯後面,老闆娘冷眼旁觀,半晌之後才以微不可查的聲音哂笑:“一羣傻·。”
片刻之後又自言自語:“乾脆把房錢再漲一倍算了,看了就有氣……”
而正在此時,客棧外傳來一陣嚷聲。
“爺,爺!”
如家客棧的大堂不大,但裡面坐著的爺說也有幾十個,衆人齊齊轉頭,只見一個十來歲的清秀年伴隨喊聲一路跌跌撞撞跑了進來。
見了年,衆人眼前不由都是一亮。
倒不是年有多麼驚世駭俗的貌,而是他上穿的長袍,分明是和王陸同一款式,只是質地差上許,大約是書份。
王陸本人看上去有些棘手,但這個書打扮的就多了。若想了解一下這個表現搶眼的競爭對手,這就是機會。
“這位小兄弟……”
一位知知趣的下人咳嗽一聲,吸引了書的注意。
“你見到我家爺了嗎?和我差不多大……”
“呵,小兄弟不妨過來詳細說說,這裡人來人往,我也不知你說的是哪一個。”
書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但顯然有人不想給這些太子黨攀談的機會,老闆娘敲了敲櫃檯:“你家爺是王陸吧?已經上樓了,二樓左手第三間,還有,記得別在這裡大聲喧譁。”
書又愣了一下,忙不迭向老闆娘到頭道謝,然後就飛一般上了樓,腳步滿懷欣喜。
“爺,爺~!我來了!”
老闆娘然大怒,一拍櫃檯:“讓你別吵你沒聽到麼!?”
然後大堂所有人都看到一罈兒紅從櫃檯後面飛出去,砸到書腳下樓梯。小書嚇得險些背過氣,再不敢大聲喧譁,灰溜溜上了樓去。
不過老闆娘顯然是怒氣未消,目在大堂巡視了一圈,很快從人羣中揪出了某國太師之子。
“喲,你,就是你,之前被我踢飛的那個,你剛纔點了一罈兒紅是吧?快來把賬結了,一千兩一罈謝謝。”
聞寶大吃一驚:“我什麼時候點過兒紅!?”
“就在剛纔我丟出去砸人的時候,怎麼,你想再點一罈?”
眼看老闆娘已經單手拎起了一罈足有兩尺多高的大酒罈,聞寶面駭然:“我結,我這就結!”
收起不義之財,老闆娘臉上卻沒有幾分喜,目再一次掃過大堂,用很多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嘆道。
“一羣廢柴。”
——
二樓,書興致地推開了爺的門。
“爺,我來了!”
王陸在書桌前驚訝地擡起頭:“咦,你怎麼來了!?快回去!”
書哭無淚地站在門口,可憐地看著屋裡的爺。
王陸也很無奈:“我記得我早說過讓你們誰也不要來。”
書苦著臉:“老爺讓我來的,他說你一個人跑來參加這什麼昇仙大會很不安全。”
“帶上你就安全了?你又不姓杜……唉,老爹一向糊塗,早吩咐你不要跟著他一起糊塗。”
書強調:“是老爺讓我來。”
王陸嘆氣:“他讓你來,你可以打斷自己的請病假不要來嘛。”
書:“我……”
“不想搞那麼慘烈,喝豆也可以啊,總之……”王陸說到這裡,看著書一臉無辜的苦相,沒轍地搖了搖頭,“算了,進來吧。”
書一聲歡呼,揹著大包小包跑進了屋。
縱然愚笨,但相伴多年,他早知道爺從來都是心。
——
與一衆太子黨的想象不同,書和爺並不是王宮貴胄,也非仙道中人。
他們只是一對來自蒼溪州大明國東道府武侯縣狗耳山東北角王家村的普通農民。
爺姓王名陸,王家村首富王老爺之子,在九歲前曾擁有王土地這個充滿鄉土自然氣息的名字,後經學問人將“土地”簡化爲“陸”,才勉強有了幾分春白雪的味道。
書也姓王,王家村中行商之子,一場橫禍之後父母雙亡,好心的王老爺將他收留家中,與爺王陸作伴讀書,一作七年。
七年過去,書眼中的爺始終是充滿謎團,總是那麼不可思議,令人理解不能。兩年多前老爺從東道府府城的翰宗書館天價請來一位先生指導爺讀書,那位長著山羊鬍的老學究據說教出過七八位進士,在大明國也是名聲顯赫的人,進村不久便爲爺改了名字,然而之後他只教了爺兩年,便慨世間果真有生而知之者,自己已教無可教,不敢誤人子弟,便告辭離去。
老學究臨別時評價爺是狀元之才,日後位列朝堂不在話下,王老爺一邊欣喜王家獨苗前途無量,宗耀祖指日可待。一邊心疼那老學究的薪水預支了十年份,卻不肯退還剩餘那八年。
可惜天不從人願,爺雖是天縱之才,但偏偏對詩詞經義毫無興趣,更無意爲,老學究一走,他便將書都埋在院子裡,說是要爲幾億年後的後人提供能源,更大放厥詞。
“食者鄙,不屑與謀。”
好吧,大明國朝廷都不放在他眼裡了,而當老爺滿心疑地問爺想要做什麼的時候。
“修仙。”
修仙!?王老爺驚得險些生活不能自理。
仙道哪兒是那麼好修喲!仙凡殊途,這是自古相傳的老話,凡俗之輩想要窺伺仙道奧妙那是談何容易!單單是仙道門的引氣,便讓絕大多數人悵然門外。
唯有那些得天地氣運,仙家福緣的聊聊數,纔有修仙的資格,這份資格名爲靈。
九州大陸懷靈的人萬中無一,近百年更是難得一見,瀕臨絕跡,傳聞非要十世功德才能換一個下品靈,王老爺一生積德行善,如今已貴爲王家村首富,但距離那飄渺的仙道資格約莫還差了七八世的功德。
但兒子開了口,當爹的除了牟足力氣推他走上仙路,還能怎麼辦?王老爺那一個月茶米不思,夜不能寐,瘦了整整十斤,終於讓他找到了辦法。
世人皆知修仙難,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傳說世間有靈丹妙藥,服用後就是凡人也可獲得一仙緣,也就是開啓靈。這丹藥如今用銀錢也買的來,王家村的第二富豪王大富便是前前後後花了十萬雪花銀,將兒子王小虎送七星門修道。
王老爺一生節儉,捨不得銀子,卻更捨不得讓兒子失,於是銀錢流水一般花出去,培靈、六和丹、七星吐納法……老爺子將能蒐羅到的資源一腦兒擺到兒子面前。
誰知王陸本不稀罕。
“爹,您不懂修仙,這些東西沒用的。”
王老爺吹鬍子瞪眼:“花了幾萬兩,怎能沒用?”
王陸沉默了一會兒,地點了點頭,然而第二天將那堆貨加了五價賣給了隔壁求仙若的王大富和王小虎,算是給老爹爭了口氣。
之後幾個月,王陸再沒提過仙道之事,全家本以爲事到此告一段落,王陸對修行的心怕是淡了,然而一個月前,靈劍山昇仙大會的消息傳村中,再次掀起波瀾。
“爹,我要去昇仙大會,借我點盤纏。”
“什麼生鮮大會?”
“不是生鮮啦,是靈劍派招收門人的大會。”
“你又想修仙了!?”
“我一直也沒放棄啊!”
對於兒子的執著,王老爺的選擇是新納一房小妾——沒辦法,偌大家業看來是指不上王陸,那就只能生個新的了。
當然,對於王陸,王老爺依然給予了全力的支持,小書趕慢趕在王陸之後一天趕到了靈劍山,背後的大包小包折算銀兩價值不下二十萬,以王家之富庶,也是足以傷筋骨的數字。
爲了讓王陸能順利仙,王老爺可是豁出老本了,舐犢深,令小書既是羨慕,又是。
——
房間裡,王陸狐疑地看著書的包裹:“這是什麼?”
書嘿嘿一笑,拆開包裹,邀功似的搬出一個瓷瓶:“爺看,上品培靈!”
王陸拍案而起:“靠,又是那堆破爛?快給我丟出去,看著就煩!”
書大驚:“怎能丟出去!這是老爺花高價買的啊!和上一次不一樣,是上品,上品哦!爺你也知道,凡人想要修仙,非得服用昇仙散,四十五天後溫養出靈,但若輔以培靈,進程便能大幅短,而且靈質量更爲穩定,現在距離昇仙大會只有一週時間,只有上品培靈才能趕得及讓爺你擁有靈啊!啊,對了,這裡還有七星吐納法的全本,是老爺從七星門……”
王陸嘆了口氣:“夠了,那堆野氣功和大力丸就不必往外掏了,怎麼帶來就怎麼帶走。”
書愣了好久,再一次哭喪著臉:“爺,你既然想修仙,爲什麼又不肯吃這些丹藥?凡人想要修仙,就只有這一條路啊……”
王陸嘆了口氣:“是啊,你說是爲什麼呢?”
書歪著頭,眨著眼,很想說莫非爺你該吃藥了?但主僕有別,終歸沒敢說出口,只是自顧自地用溫水衝開培靈,頓時滿屋藥香。書讚道:“不愧是上品哦。”
然後繼續充滿期待地看著王陸。
在村子裡的時候,小書用這招逗鄰居院子裡的大黃,屢試不爽,只是那時是用骨頭。
結果王陸果然開口了:“王忠啊……”
書連忙點頭:“爺您說。”
“凡人修仙,的確只有一條路,但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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