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離恢復意識的時候,正月宮之中,手中著的一粒白子即將落下。
墨月見他作忽然停滯,不解道:“怎麼了?”
青離沉默稍許,回顧完所有的記憶后,斂神收回白子:“墨月,我還有些事,先行告辭。”
“還在為蔚然的事煩心?”墨月挑起眉頭:“恕我直言,對付,給點苦頭便好。”
青離將棋子丟進玉盒中:“不是。”
“哦?”墨月一時來了興趣,華發反出瀲瀲銀:“不是,又是誰?”
青離袖起:“你想多了。”
“聽說你前些日子見那位神大人了?”墨月挲著棋子,忽而問道。
青離微微頷首:“確有此事。”
墨月輕笑著放下玉子,跟著站起:“你對倒是有惻之心。”
青離攏袖,眼睫微眨:“當年神魔之,也是出過不力的。”
墨月點點頭:“這話倒也不錯,只不過的事還是管為妙,畢竟是尊上的道。”
“是麼,”青離眸泛冷:“尊上果真是極好的道。”
墨月自然聽出他話中反諷,青離素來不喜尊上,今日似乎表現得格外明顯。
當時尊上執意剜取神心頭救徒弟,是引起過眾仙之憤的。任誰也知道,他徒弟魔化禍盡蒼生,不知害了多仙人百姓,即便后來亦是用之斬殺七魔,但一切禍端因而起,此事本無可厚非。
然而尊上竟要取神心頭逆轉天命,為徒弟回歸神位,這便太過荒謬了,且不說媧后人自做自,單就神大人的心頭,也不應被浪費于此。
“你大可不必如此,”墨月拍了拍他肩頭:“說不定尊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青離微挑眼:“任何苦衷都不是他奪取妻子命脈的理由。”
墨月瞅著他笑了:“青離,這可不像你。”
他已神多年,不再是當初一腔熱忱嫉惡如仇的年,不相干的外人而已,能惻之心便已是難得。
青離垂眼斂眉:“我先走了,告辭。”
他快步行出月宮,掌心閃現出由五彩蠶穿系而的月玉項鏈,準備去往華宮,方走至一半,又忽地頓住了。
他如今所在之地是他們二人一生一世的幻境,按照規則,他既不能任何關于七花幻境之事,亦不可作出過于逾矩的異,看來月玉只能找個合適的時機送出去。
思及此,青離額心輕皺,他并非幻境中人,存留時間有限,不知何時便會被強制彈出,得想個辦法,盡快見到堯堯才好。
堯音到底沒回神座,如果不能離開華,去任何地方都沒有了意義。
坐躺于床頭,被子斜斜蓋了一半,正對面的墻壁是一扇由玄晶所鑄的萬景窗口,由此可見大千世界,眾生百態。
堯音看著里頭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并無一波,只淡淡別開了眼,面上是死灰一般的沉寂。
華端著藥碗進來時,便見著這幅模樣,玉碗中的藥微微晃些許,他輕抿薄,抬步走至床邊,揮袖將玄晶關閉,溫聲道:“堯堯,該喝藥了。”
堯音側過頭,臉歪向床,默默闔眸。
華僵立在旁,一未。
這些天他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除卻離開,一切如所愿。
因害怕孤寂,不遠千里尋來玄晶墻供消遣;又為的傷勢去縹緲峰和青丘分別求來人參果斷狐心,守在聚靈鼎旁七天七夜,方熬出這一碗藥。
可縱然如此,仍舊一個眼神也不屑給予,一句話也不愿多說。
“堯堯,此藥可助你早日修復靈力,是……”
“聚靈鼎在你那兒,對吧。”話至一半,便被涼聲打斷。
華微怔片刻:“不錯。”
堯音突然從他手中接過玉碗,一飲而盡,淡淡道:“把聚靈鼎還給我吧。”
華拾起空的玉碗,好半晌后,才從中發出沉啞的聲響:“好。”
堯音說完,面朝里側躺下,只留給他一個纖薄的背影。
靜默半晌后,華攤開掌心,一只通碧小巧玲瓏的鐲子頓時閃現:“堯堯,這是護心鐲,你……”
“我累了。”
話音戛然而止,華手臂漸漸垂落,悄悄將護心鐲放置于梳妝案上:
“那……你好好休息。”
話畢,緩緩退出門外。
孤走至落塵殿,招手喚來白鶴:“過幾日本尊去一趟東海,你好好照顧堯堯,不得有失。”
“是,小仙這次定會守好結界!”白鶴立刻保證,可沒忘記上次尊上回來,發現神大人不見后的模樣,眉目間那三尺寒霜,凍得羽翼都快掉了。
華點點頭:“退下吧。”
他走上案首,抬筆寫了封折子寄往東海。
東海原為四海之一,其有一草名為聚魂,可快速凝結魂魄,配合護魂珠來用再合適不過。
堯堯的徒弟綠桑魂魄凝聚緩慢,遲遲不得重塑仙,他這次去東海便是為了聚魂草,畢竟此罕有,不親自跑一趟他們未必肯給。
但愿替綠桑重塑仙后,堯堯能高興一些。
尊上果然依言去了東海。
這些天白鶴盡職盡責守護華宮結界,算算日子,尊上也快回來了。
雖然不知尊上去東海做什麼,但肯定與神大人不了干系。尊上如今對神大人有求必應,反而神大人對尊上搭不理的,兩人簡直翻了個個兒。
倒是小漾又來過幾次,求著想見見師父,最后皆無功而返。
平心而論,小漾當年為了尊上鬧得天翻地覆,這份勇氣著實可嘉,但殃及之人太多了,就連也差點死于那場六界之,好不容易才過來,這種駐守宮闕的仙鶴尚且如此,其間埋沒了多冤魂可想而知。
下界災禍連連,烏煙瘴氣,千千萬萬的仙凡怪因此流離失所,不得安生,這并不是最后關頭獻出自己便能彌補和一筆勾銷的……
白鶴搖搖頭,想到哪兒去了,這種事還不著個小仙心。
一個晃神間,只見眼前紅影乍現,白鶴一驚,連忙彎腰行禮:“神大人。”
堯音抬眸:“本座出去一趟。”
“這……”白鶴頗有些為難:“神大人,您傷勢未愈,尊上吩咐……靜養為妙。”
堯音聽完后再未接話,只默默抬手朝那結界攻去,然而這次卻沒那麼順利,結界紋不。
“神大人,這結界是尊上加固過的,您……”白鶴聲音越來越小,抬眼瞄著堯音的臉。
堯音抿了抿略微枯燥的,仰頭了眼高空,終是轉過,慢慢往回走。
白鶴瞧著神大人的背影,不知為何竟生出一種凄涼孤寞之,心里酸酸的不太是滋味。
忽然間,結界外有了些許靜,堯音步履一頓,驀然回首,卻見那結界大開,一襲青正立于宮門之外。
白鶴呆愣片刻:“青離神君?”
堯音眸中亮一閃而過,直直朝他走過去,連步子都邁得快一些。
“神君,我正要找你,”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個紅的小鼎,鄭重遞給他:“這是聚靈鼎。”
青離褐眸略深,手接過聚靈鼎的瞬間,兩人指尖輕:“如此貴重的東西,就這樣送給本君了麼?”
“不是送,是借,神君何時用完何時歸還即可,”堯音開口解釋:“權當答謝神君昔年救命之恩。”
想到那時對他的橫眉冷目,心里終究過意不去。
青離握聚靈鼎,面容依舊溫淡:“既然如此,本君也借你一樣東西吧。”
堯音疑地向他:“借我東西?”
話音將落,手中便現出一塊晶瑩剔的淚滴狀玉石,由五彩蠶穿系而過,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這是……月玉?”月玉乃月宮至寶,可影響甚至扭轉命格,平日里一小塊都難得,如今卻煉制了法,當真是奢靡。
“不錯,此由月玉所鑄,”青離開口補充:“常年佩戴可趨吉避兇,順應天道,神將聚靈鼎借與本君多久,本君便將此借與神多久,如何?”
掌心溫涼的著蔓延開來,堯音點頭輕道:“多謝。”
青離挑挑眼尾,負手而去,遠遠傳來玩笑般的回音:“這可是比本君命還貴重的東西,神妥善珍管。”
……
白鶴眼瞧著兩人各自離去,結界又恢復初始的模樣。
暗自松了口氣,幸而神大人沒再想著出去溜達,不過話說回來,神大人什麼時候同青離神君這麼識了,而且聚靈鼎……不是一直在尊上那麼?
正兀自想著,眼角白袍忽現,立即站起:“尊上。”
華眉目淺凝,廣袖翻飛。
“尊上,方才……”白鶴猶豫著開口,卻被華清聲打斷:
“本尊都看到了。”
白鶴即刻閉,難怪神前腳剛走,尊上立刻就出現,原來早便在附近。
小心翼翼抬頭,面前已是空無一人,應當……是去找神大人了。
堯音回到殿,微頓片刻后,低頭將月玉掛在自己脖間。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月玉讓到十分安心,就像是……無盡虛幻中唯一真實可依靠的東西。
堯音輕輕搖頭,甩去腦海中七八糟的想法,將將轉,便撞進一個清冷的懷抱。
華看了眼掛在前的月玉,又掃過梳妝臺上紋未的護心鐲,眸愈發深沉。
“這是哪里來的。”沉默半晌,他盯著月白的玉石,淺聲問道。
堯音右手悄悄爬上前,握住月玉,后退幾步,抿不語。
華垂眼,指尖白一閃,月玉便落到了他手里。
堯音終于有了點反應,抬目怒視:“還給我。”
華將手背在后,深深凝視著。
堯音眉頭蹙,雙手環過他腰間要將月玉奪回,就在及月玉的時候,纖指連同玉石一起被他掌心裹住。
“放手。”
華了,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只輕嘆道:“堯堯,我已為綠桑公主重塑仙,如今正在神宮中靜養。”
堯音作一頓,而后涼聲道:“往后大可不必如此,我不想欠你太多。”
華目微滯,下一刻抬起的臉:“到底要我怎樣,你才能如同以前一般?”他雙眸發紅,聲音又下來:“堯堯,你別這樣,好不好?”
堯音淡漠地著他,一手拿回月玉,掙開他的桎梏:“解契吧,解契之后海角天涯,各不相干。”
轉走向床邊:“還有,我永遠,都不會如同以前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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