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 三弟。”顧晨之笑容滿麵地與兩人見了禮。
他袍在顧澤之旁坐下,不聲地問道:“三弟,你和父王在說什麼呢, 說得那麼高興?”
端王正要說, 顧澤之先了一步說道:“父王心疼我和小氿,讓我們去他的庫房挑些藥材呢。”
端王怔了怔,想著也許是顧澤之不想在世子跟前提王妃,隨口應了一聲。
顧晨之:“……”
顧晨之一直在注意端王的麵變化,敏銳地注意到端王那一瞬間的遲疑。
他麵上冇出什麼,但是心裡卻在思忖著, 方纔端王和顧澤之避著他到底在商量些什麼……
顧晨之忍不住又想到前幾天顧澤之曾經去了一趟安城大營……
顧晨之眸幽深, 心頭疑雲翻滾,口一陣悶疼。
像是有什麼重碾著心口, 又像是有什麼把他的心臟在了手心。
他喝了口熱茶, 才緩過來, 神如常地笑道:“父王, 澤之回來幾天了, 我想帶他出去和大夥兒聚聚。”他一副好大哥的樣子。
端王想著之間他與顧澤之的那番對話,覺得讓兩個兒子自己出去走走也好, 有時候,他說再多,說不定澤之都會以為他偏幫世子, 讓他自己多和世子,自會知道一切都是誤會。兄弟倆哪有隔夜仇!
“你們兄弟去吧。”端王笑著揮揮手。
顧澤之也冇反對,站起來,對著端王行禮告辭。
顧晨之放下茶盅後,也起了。
兄弟倆一起從端王的外書房出去了。
三月的下, 暖融融的,清風拂過,帶來陣陣花香,王府的庭院裡花團錦簇,建築、格局與京城那些宗室勳貴的府邸相差不大。
這個端王府是端王夫婦當年來西疆後,重新修建起來,其佈置都是蕭夫人花了不心力的。
從端王府出來,府外就完全是另一片天地了。
往來的百姓、街道兩邊的房屋、樹木、乃至地麵上的黃沙,全都與京城迥然不同。
兄弟倆策馬而行,顧晨之試探地問道:“澤之,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顧澤之含糊地顧左右而言他:“我這幾晚時常自夢中驚醒……”
顧晨之:“……”
顧澤之拉了下韁繩,他□□的白馬停了下來,顧晨之也隨之停馬。
“從前,總在父王邊,我還不覺得……這趟回來,我才發現父王年紀大了,鬢角添了不白髮。我在想要不要留在西疆替他分憂。”顧澤之似笑非笑地轉頭看著與他並行的顧晨之,“世子覺得呢?”
顧晨之:“……”
街道上往來的路人不知道他們的份,好奇地朝他們看了幾眼。
他們兄弟倆不是同母所出,長得並不相似,一個像父,一個像母,年齡相差也大,瞧著不像是兄弟,也不像友人,但是容貌氣質皆是人中龍,一看就是非富即貴。
顧晨之下意識地拉了韁繩,他□□的馬兒發出一陣嘶鳴聲,踱了兩下馬蹄。
他深深地凝視著顧澤之,淡聲道:“三弟是在開玩笑吧?”
顧澤之頷首道:“是在開玩笑。”
“西疆有世子了,我留著又算什麼呢?”
說完,顧澤之一夾馬腹,白馬又繼續往前而去。
顧晨之看著顧澤之的背影,反而拿不準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開玩笑了。
莫非顧澤之真打算留在西疆不走了?
他最後一句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想讓自己給他騰位子?
砰砰砰!
顧晨之的心跳猛然加快,又想起了方纔他進書房前端王與顧澤之相談甚歡的樣子。他們方纔揹著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在顧澤之這趟回西疆之前,過去這一年,他幾乎冇看到過端王笑得那樣開懷過……
連馮側妃也在他跟前抱怨了好幾次:
“晨之,你父王不僅不肯封我為王妃,如今連我那兒都不去了。我瞧著他待我反倒是比王妃在時還不如了。”
“晨之,我今日去給你父王送夜宵,他又跟我提王妃,你說,他不會真的還要把王妃接回來吧?”
“王妃要是回來了,會不會連顧澤之也跟著他娘回來?”
“……”
顧晨之眸閃爍,心如擂鼓。
砰砰砰砰!
他趕策馬追了上去,若無其事地笑道:“三弟,前麵那家樨香樓是去年新開的,你還不曾來過吧?”
兄弟倆在前方的一家掛著“樨香樓”牌匾的酒樓前停下。
顧澤之抬眼隨意地掃了一眼這華麗的酒樓,道:“不曾。”
兩人還冇下馬,酒樓中的兩個夥計已經大步從正門中走出,殷勤地又是招呼,又是替他們牽馬,對著顧晨之口稱“顧爺”。
他們雖然冇點破顧晨之的份,但其實對他的份心知肚明。
今日是端王世子在此宴客,請了軍中不將領,整間樨香樓都被包了下來,不接待其他客人。
他們樨香樓平日裡招待的也都是些顯貴富戶,平日裡從不給人包場的,但是端王府的麵子卻是一定要給的。
夥計走在前麵,畢恭畢敬地給顧澤之與顧晨之領路,領著兩人上了二樓。
二樓一片熱鬨的喧嘩聲,男子的說笑聲自上方傳來。
顧晨之一邊踩著樓梯往上走,一邊對著後方的顧澤之道:“三弟,我今天請了軍中一些青年將領來此小聚,也正好給你認認人。”
說著,顧晨之踩上最後一階樓梯,上了二樓的宴廳。
二樓坐了近二十個青年將士,個個都是形乾,皮黝黑,神奕奕,談笑間,帶著武人特有的颯爽與乾練。
顧晨之與顧澤之的到來令得滿堂將士靜了一靜。
那些年輕的將士全都站起來,英氣地給兩人抱拳行了禮。今天大家穿的都是常服,因此他們都是口稱“爺”、“三爺”。
顧晨之含笑道:“大家不必拘束,今日無大小,大家不醉不歸。”
說著,他從小廝那裡接過一個酒盅,雙手舉著酒盅,對著眾人豪邁地說道:“今天我和澤之來晚了,我先自罰三杯。”
他說到做到,連飲了三杯酒,還把酒盅倒轉,以示喝得一滴不剩。
在場的青年將士年齡最大的也不超過二十五歲,這年輕人了幾分世故,多了幾分不拘小節,很快就自在了起來,有人讚顧晨之好酒量,有人也回敬了三杯,有人請顧晨之坐下。
一時場麵又熱鬨了起來。
顧晨之臉上笑容更深,笑著對顧澤之道:“三弟,你就坐我旁吧。”他指了指右手邊的位置。
從他到這裡後,也冇說幾句話,每一句話乍聽著尋常得很,細品之下,卻都是意味深長。
他這副一切由他說了算的做派,是在向顧澤之宣示,這個西疆和這個軍營都是他的地盤,他是主,顧澤之是客。
他是在暗示顧澤之認清份,好自為之。
顧澤之淡淡地一笑,他何嘗看不懂顧晨之的這些小心思。
“三爺。”
蘇訣以及三四個小將朝顧澤之走了過來,臉上全部都帶著熱絡的笑,他們都冇注意到上首的顧晨之臉微微一僵。
蘇訣笑嗬嗬地說道:“三爺,上次您說要請我們喝酒,這次是大爺請客,可不算的。”
蘇訣他們都是從前與顧澤之一起上過戰場的,自是不一樣般。顧澤之這趟回西疆,進安城那天就偶遇了蘇訣,當時曾說請蘇訣幾人喝酒。
而這些,顧晨之卻是一無所知,隻看著顧澤之與蘇訣等人熱絡得很,心裡驚疑不定:顧澤之怎麼會和軍中的這些小將這麼?蘇訣說的“上次”又是什麼時候?
難不是父王……
想到某種可能,顧晨之猛地抓住了手邊的酒盅,幾乎要將之碎。
蘇訣旁的另外幾個小將也是紛紛附和著:“就是就是,今天不算。”
“改日,三爺您得再請一回!”
“……”
“今日這回自是不算的。”顧澤之含笑道。
說著,他看向了蘇訣旁一個狐貍眼的年輕小將,“厲昊,我聽說你在前天的軍中考覈得了頭名,乾脆我們明日就去狀元樓喝狀元紅。”
厲昊還冇說話,其他人已經開始起鬨:“三爺,您不說,我們倒是忘了,還得讓厲昊也請我們吃酒纔是。”
他們說得熱鬨,顧晨之的眼神卻是又沉了三分,心頭宛如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這是前天發生的事,顧澤之這兩天不是在王府,就是陪著秦氿閒逛,他怎麼會知道的?!
顧晨之隻能想到了一個人——
他們的父王,端王。
恐怕是父王跟顧澤之說了軍中的事。
顧晨之的腦海中又浮現方纔端王笑容滿麵的臉龐,他看著顧澤之的眼神尤為慈。
從前,父王都是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對顧澤之總是格外嚴厲。
難道父王真得是想把顧澤之留在西疆?!
隻是想到這種可能,顧晨之就覺得心口發悶,讓他幾乎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兩個臉上蒙著麵紗、段窈窕的樂伎來了,一個抱著琵琶,一個抱著琴。
兩人給眾人行了禮後,就坐了下來,開始彈唱起小曲來。
子悅耳的歌聲伴著琵琶與琴悠揚的曲調迴響在廳堂中,鶯聲燕語,。
幾個小將皆是臉上泛著異彩,七八舌地聚在一起說著話:
“聽說這樨香樓的歌伎小曲唱得好,果然不假。”
“這可是揚州瘦馬,自是不一般。”
“我瞧著也比牡丹樓那些要強!”
“……”
小將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得熱鬨,卻是無人敢與顧晨之說這些的。
顧晨之看看旁邊的顧澤之、蘇訣幾人,又看看周圍那些頭接耳說得熱鬨的小將,突然就覺得自己彷彿有些格格不。
他眸底掠過一道戾芒,突然道:“三弟,那個彈琴的是個清倌人,你覺得如何?”
他這一句話一出口,旁邊好幾個在討論樂伎的小將們皆是豎起了耳朵,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世子莫非是……
幾個小將彼此換著曖昧的眼神。
顧澤之看也冇看顧晨之,把玩著手裡的酒盅,淡淡道:“世子喜歡,納回去便是。”
顧晨之聞言,冇有出一惱意,反而笑容更深,抬手擊掌兩下。
歌聲與竹聲戛然而止。
那彈琴的樂伎優雅地起,朝兄弟倆款款走來,姿態說不出的人,宛如那水池中的蓮花隨風搖曳。
那些小將們也都放下了手裡的酒杯,噤聲。
所有人的目都朝顧晨之與顧澤之看了過來。
樂伎走到顧澤之旁,先解開了麵紗,出一張清麗的鵝蛋臉,嫵豔。
地福了一禮,“三爺。”
的聲音得彷彿黃鶯一般,兩個字就讓說出了氣迴腸的味道。
周圍幾個染上酒意的小將出幾分豔羨的之,覺得顧澤之真是豔福不淺。
顧晨之擺出一副長兄的架勢,“三弟,你在西疆也冇什麼人伺候,這就當為兄送給你的禮。”
樂伎扭著腰肢就要往顧澤之邊坐,顧澤之直接就站了起來,在眾人中一下子就顯得鶴立群。
見狀,顧晨之看著顧澤之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審視與思量,他看似隨意地抬手做了個手勢,那樂伎就又退了兩步,婷婷站在一旁。
顧晨之彎了彎角,戲謔地取笑道:“三弟,我瞧著你親後,就不一樣了,是不是怕家裡的河東獅吼?”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
說著,他又看向在場的其他人,笑道:“我三弟去年臘月在京城剛親,這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倆正甜著。”
這句話若非在現在這個語境下,聽著像是顧晨之在隨口道家常,但是此刻卻讓人有種顧澤之懼的意思。
顧晨之笑地喝著酒,姿態悠閒,其實眼角的餘一直在瞥著顧澤之,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一人上。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試探而已。
若是顧澤之僅僅隻是攜妻回王府來給父王請安的,那麼,他必是不會多事,一個區區子罷了,收也就收下了,甚至不用給妾的名分,畢竟子不過是個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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