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要不這次你幫幫四弟吧!」
範鐵舟頓時張口結舌,怎麼又落到自己頭上了,他結結道:「這個.....我家裡.....」
範寧在一旁笑道:「爹爹不是還要去鎮裡報名嗎?」
一句話頓時提醒了範鐵舟,對啊!自己兒子讀書還要錢呢,哪有錢去給兄弟折騰。書趣樓()
範鐵舟滿臉為難,「爹爹,我家裡景也不好,恐怕拿不出這麼多錢?」
「那你能拿出多錢?」範大川不依不饒地問道。
「這個....我回去和寧兒娘商量一下吧!」
範大川的臉頓時黑了下來,這不就是拒絕自己嗎?長媳婦一文錢都不會拿出來。
「沒用的東西,快點走吧!中午沒你的飯吃。」
範大川惱怒地回房去了。
這時,一個十分胖的年輕婦人從房間裡懶洋洋走出來,長長打個哈欠,「婆婆,中午吃什麼?」
這位就是範寧的四嬸柳細妹了,名字聽起來很苗條,但實在有點名不副實,這麼說吧!他們家雖然隻有四個人,但每頓至要煮六個人的飯。
範鐵舟掏出香水遞給範寧,給他使個眼。
範寧無奈,隻得上前行一禮,「四嬸好!」
「你是……」
柳細妹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想起來了,「你是阿獃!」
範寧把手中香水遞給,「這是我在京城給四嬸買的。」
「啊!」
柳細妹尖一聲,一把搶過香水瓶,驚喜萬分,「是張古老香水啊!」
倒是很識貨,這可是大宋最好的香水,這麼小小一瓶就要三百文錢。
範寧趁機提出了借書的要求,「四嬸,我過兩天要去鎮上考試,我想問四叔借一些書看看。」
「自家叔侄,還用得著借嗎?四嬸送給你了,你四叔的書實在太多,堆滿了房間,他自己又不看,我還打算扔掉一些,你跟我來。」
柳細妹帶著範寧向房間裡走去,範銅鐘心中大急,自己的書可都是花大錢買的,有些書他還打算賣給書鋪,別被這小子全部拿走了。
他連忙跟上去,「娘子,有的書是不能借的,我還要準備考科舉呢!」
.........
離開父親的家,範鐵舟背著一隻竹簍,裡麵裝滿書。
範寧翻看手中的書,今天運氣還不錯,找到幾本好書,《莊子》、《道德經》、《詩三百》,還有李白、杜甫、王維的詩集。
而且四叔的書居然都是全新的,從未讀過,想到四叔一臉心痛的樣子,拿走這些書就彷彿在割他一樣,範寧就想開懷大笑,還是四嬸說得對,這些書反正四叔也不看,還不如送給自己侄子。
相比祖父的偏心,四叔的自私,四嬸倒是個熱心人,而且頭腦比較簡單,很容易相。
總之,範寧對胖四嬸的印象還不錯,就可惜太懶了一點,居然睡到臨近中午才起床,在鄉下當媳婦,這可是要被人罵的。
範鐵舟的心卻不太好,他覺父母過得並不開心,負擔沉重,父親太寵老四,有點把他寵壞了。
範鐵舟很清楚父親的家境,就隻有八十畝上田,一年佃租最多七十貫錢,去掉稅和免役錢,剩下也不過五六十貫。
本來老四讀書就比較花錢,聽說他在縣裡了一群狐朋狗友,整天混在一起不務正業,自己又不掙錢,全靠老父親養著他,今天找這個藉口要幾貫錢,明天再找藉口要幾貫錢,一年下來,父親的一點佃租收就被他盤剝得乾乾淨淨。
父親這麼寵著老四,也算是他自找的,隻可憐了自己的老母親,範鐵舟一想到母親佝僂的後背,滿臉皺紋,他心中便是一陣酸楚。
範鐵舟心中長嘆一口氣,自己想幫助母親,卻又無能為力。
接下來,範寧要跟父親去村裡的學塾,這幾天是學塾錢的日子,範鐵舟心中一直惦記著這件事。
小學塾讀書不算貴,學費一年三貫錢,再加兩貫錢的筆墨紙張費,一共五貫錢。
可這五貫錢卻相當於範寧家兩個半月的收了,這還是最便宜的學堂。
對於貧寒人家,讀書真是一件奢侈的事,宋朝讀書人雖多,但也絕不是每家每戶都讀得起。
尤其在鄉下,很多中等人家也隻是送孩子讀完小學塾,能認識幾個字,就不會再讀下去了。
能去鎮裡學堂讀書已是極,再進縣學讀書,那更是麟角,這就是範銅鐘能為父親眼中明珠的原因。
小學塾一般是讀三年,範寧已經讀了兩年,範鐵舟改變了主意,決定支援兒子去考鎮裡的學堂。
「鐵舟!」
一個漢子親熱地搭上了範鐵舟的肩膀,他姓王,也是一名跑船的漁夫。
「是去給兒子明年學費吧!」
範鐵舟點點頭,他今天心不好,不想多解釋什麼。
王二郎看了看範寧,他能理解,這孩子確實沒必要再讀下去,據說讀書兩年隻會寫幾個字,再讀下去就是浪費錢了。
「王大叔好!」範寧躬行一禮。
「阿獃最近不錯,說話利落多了,鐵舟,我孃的病已經好多了,真的要謝謝你。」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王二叔將一隻魚簍塞給範鐵舟,「我剛釣的幾條魚,一點心意。」
「我不要,你拿回去給老孃燒湯。」
「家裡有呢!你呆會兒去見顧先生,空著手怎麼行,拿去給他。」
範鐵舟想想也有道理,便接過魚簍笑道,「那就多謝了!」
王二叔又禮節的誇獎一下範寧有進步,轉從另一條路走了。
範鐵舟並不打算給村民們解釋兒子的變化。
對他來說,考上鎮裡的學堂就是最好的解釋,考不上,解釋再多也沒有意義。
「爹爹還會看病?」範寧好奇地問道。
「就會治點頭疼腦熱之類,談不上會看病。」
「也會治跌打損傷吧!」範寧想起了家中那盒葯。
「我十幾歲時跟一個草醫學了兩年,大概懂一點皮。」
「那爹爹有沒有想過在鎮上開一家醫館?」
「醫館?」
範鐵舟奇怪看了兒子一眼,去一趟京城別的沒學會,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倒有了。
「快走吧!別胡思想了。」
他沒有理睬兒子的建議,加快速度向村東頭走去。
小學塾離範寧祖父家很近,佔地約兩畝,四周用泥牆圍了個院子,院子一角,一棵大樹亭亭如蓋。
小院中有三間屋,分為大班和小班,約二三十人,村裡周員外從鎮上請了一個老秀才教孩子們讀書。
這兩天是費的日子,家長們都陸陸續續來學堂明年的學費。
「等會兒你不要說話,由我來和顧先生談!」
今天是來退學,大家緒不會太好,範鐵舟怕兒子說話不當得罪了顧先生。
範寧點點頭,適當裝傻他也不反對,傻獃獃的最大好,就是他不行跪禮,別人也不會說他什麼。
他自從取代了範獃獃後,還是第一次來學堂,本就不知道所謂顧先生長什麼模樣。
「喲!這不是阿獃嗎?好久不見了。」
迎麵走來一個胖子,服裡就像塞了個大西瓜,比八個月的孕婦還要更顯福態。
「蔣員外也是來教學費?」範鐵舟微微拱手行一禮。
「哪裡!我兒子準備考延英學堂,想請顧先生給我兒子加點料。」
蔣員外又探頭看一眼範寧,目中充滿了嫌厭。
「我說阿獃實在不行就別讀了,別人不知道,還以為咱們蔣灣村小學塾有多差,我兒子去鎮裡考試都不好意思說是來自蔣灣村小學塾。」
「蔣員外也不能這樣說,這兩年阿獃還是有進步的嘛!」
從學塾裡出來一個老者,皮焦黃,下上留著一撮山羊鬍,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
他便是教孩子們讀書的老秀才顧先生了。
現在對他來說,收錢是第一要務,所以一些言不由衷的讚之言也偶然會從他裡出來。
「範....」
顧先生忽然想不起範寧的名了,隻得乾笑兩聲,「阿獃,我們好久不見了,還記得為師嗎?」
範鐵舟輕輕推了兒子一下,讓他趕跪下給師父磕頭。
範寧卻一臉傻獃獃地著眼前這個老者,「我....我怎麼記不得你是誰了?」
旁邊幾個家長紛紛搖頭,這孩子大病一場後更傻了,居然傻到連自己先生都不認識了。
「寧兒!」
範鐵舟心中有數,兒子這是在裝傻呢,他咬牙低聲催促,「還不快給先生磕頭!」
「嗬嗬!不用了,先進來錢吧!」
看著範寧傻獃獃的模樣,顧先生也是一陣心煩,他勉強出一笑容,領著範家父子向自己房間裡走去。
範鐵舟連忙將竹簍遞給顧先生,「這是幾條鮮魚,給先生的一點心意。」
顧先生還以為竹簍裝的是錢,不料卻是幾條魚,太湖邊的人誰會稀罕魚?
他這兩年上頓魚下頓魚,早已吃得快吐了。
顧先生眉頭一皺,「你今天不是來費的?」
範鐵舟歉然道:「我家寧兒可能....明年不在這裡讀書了。」
「什麼!」
顧先生的聲音突然變得高起來,就像一隻興過頭的公。
「我沒明白你的意思,你家阿獃明年要去哪裡讀書?」
範鐵舟半響才吞吞吐吐道:「我想.....明年讓孩子去....鎮裡讀書。」
旁邊看熱鬧的家長們頓時一片鬨堂大笑。
「哎喲喲!」
蔣員外走上前上下打量範寧,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嘖嘖嘖!居然要去鎮裡讀書,莫非這呆傻的病是父傳子的?」
「難怪你兒子那麼傻!」範寧冷冷回了一句。
「你說什麼?」蔣員外的臉頓時變了豬肝。
「阿寧,別說話!」
範鐵舟一把兒子拉到自己後,冷淡地對蔣員外道:「我家阿獃不會說話,員外別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是傻子,所以我不計較,若是別的小孩說這種話,我非把他....把他....那個了!」
蔣員外著範鐵舟魁梧的材和鐵棒一樣的手臂,他心中最終還是有點發虛。
範鐵舟沒理睬他,又向顧先生拱拱手,「顧先生,真的不好意思了!」
顧先生鼻子裡重重噴了一冷氣,負手著天空,鐵青著臉一言不發,意思是說,你自己看著辦!
範鐵舟隻得嘆了口氣,他帶範寧來學塾,是想讓兒子給先生磕三個頭,好好謝先生兩年來的教導。
可現在看來兒子是不肯磕這個頭了,無奈,他便拉著兒子向大門外走去。
這時,顧先生眼看五貫錢真的沒了,他再也忍不住,在院子裡氣急敗壞地跳腳大罵。
「你兒子就是個蠢蛋,沒見過像他這樣蠢的學生,哼!還想去鎮上讀書,做夢吧!誰肯收他這樣的蠢蛋,我顧字就倒過來寫!」
範鐵舟就當沒聽見,拉著兒子快步離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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