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麼……”小花在黑暗中疑著。

他還能深切的回憶起懸空大師恐怖憎惡的笑容。

耳邊，響起了一陣陣滄桑的聲音：“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不異空，空不異，即是空，空即是，想行識，亦復如是……”

這聲音沉靜如水，倒是小花心當中的恐懼減了幾分。

他緩緩的張開雙眼，刺鼻的腐臭氣味順著他的鼻息間沖，令他忍不住有種想要嘔吐的覺。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無想行識，無眼耳鼻舌意，無聲香味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小花緩緩起，忍著周圍的腐臭氣味，在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將手懷裡，取出了火摺子。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捶，依般若波羅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小花對著火摺子吹了一口，微微的火在他的手指間悄然間點亮，讓周遭的黑暗消退了許多。

一個背影，出現在了小花的眼前。

那是個背對著他，滿是花白頭發，穿著一僧的老者，他微微佝僂，上的漬已經轉了黑。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多故，得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

念經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這位老僧察覺到了微微的火。

小花張大了眼睛，忍不住向後退去，一直退到了冰冷覆霜的石壁位置。

老僧緩緩轉頭，出了一張褶皺蒼老的臉，他看上去很是慈悲，隻是角卻滿是凝固的漬。

“啊！！！！”

小花驚恐的大了一聲，一隻手忍不住扣住了背後的墻壁，他退無可退，隻能緩緩的蹲下。

老僧慈悲道：“阿彌陀佛。”

小花低聲道：“我…我這是在什麼地方……這是哪裡……”

老僧低聲道：“此為無間阿鼻地獄。”

話音落下，小花反倒不那麼害怕了，隻是有些可惜道：“原來，我已經死了。”

“阿彌陀佛。”老僧道：“此為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亦無生死。”

小花聽不懂這些隻覺得這老僧甚是嚇人，他趕低下頭去，不與這老僧對視，誰知道才一低頭，卻見到腳下不遠，正有一些森白的人骨，嚇得他忍不住連手都抖了起來。

老僧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森森白骨，乃是虛妄，即是虛妄，又何懼哉？”

小花隻覺得心驚膽戰，他想起了曾經其他花給他講的地獄之說，那些牛頭馬麵，勾魂使者，又有各種地獄之中的刑罰，直他汗炸立。

他抖著手，小心的蹲下，從一側撿起了一塊木板，恐懼戒備的看著老僧，用火摺子試圖將木板點燃。

可這木板上覆蓋了寒霜，左點右點，卻怎麼都點不著，隻是他觀察之際，發現了越來越多的骷髏人骨。

老僧低聲道：“於黑暗中難見明，此乃著於相，若不著相，則心靜坦，相即來。”

小花本聽不懂老僧的話，隻是他點了半天也沒辦法將木板點燃，隻能放棄。

隻是，他卻也發現，在這黑暗之中，並非是真的手不見五指，越是適應，所見到的東西越是清楚。

一如那四肢捆縛著鎖鏈的老僧，一如老僧對麵，還有著一些被鎖鏈捆著雙臂的僧，在這些僧之間，也有白骨存在，那周圍到都是沾染著黑的布條。

仔細去看，這些僧的角，都沾染著漬，看上去令人魂飛天外。

小花在角落裡，恐懼的盯著眼前的一切。

老僧開口道：“孩子，莫要恐懼，你是第一個活著到此的人，眾僧不會分食你，待你死後，才會食用你的。阿彌陀佛。”

小花呆了一下，而後便猛地醒轉過來：“我還沒有死！”

老僧道：“來到阿鼻無間，死與生又有何異？”

這話音剛落，突然間有一名雙臂捆縛著鎖鏈，滿臉鬍子的青年僧張開了雙眼，發出了淒厲的癲狂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僧低聲道：“阿彌陀佛，癡兒，癡兒……”

這僧的狂聲頓時驚醒了周圍的其他僧，他們神各異，有的瘋癲大笑，有的則渾抖，有的手舞足蹈，揮舞鐵鏈，有的卻在不斷地試圖掙紮鎖鏈。

唯獨這老僧，依然巍峨不的念道：“阿彌陀佛，佛土生五，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如來猶如蓮花不著水，亦如日月不住空。為諸佛龍象，先做牛馬眾生。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爾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癡。從語意之所生，一切爾今應懺悔……”

小花隻覺眼前的一切，或許不是真實的地獄景象，但卻真如地獄那般，怪不得這老僧要稱這裡是無間阿鼻地獄。

才剛剛想通無間阿鼻地獄的由來。

恐怖的景象，再次在小花的眼前發生。

隻見一名正在手舞足蹈的中年僧，竟猛地停止了這一切。

卻見他呆在原地，直勾勾的盯著老僧。

隻聽老僧道：“阿彌陀佛，一切眾生，皆如來智慧德相，但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

這中年僧聽了老僧的話，竟嚎啕大哭，然後跌坐了下來，接著又開始不斷狂笑，而後……

小花就見這中年僧竟抬起了雙掌，對著他自己的頭顱狠狠的拍了下去！

噗！

頭骨裂的聲音瞬間響起，迸濺的到都是。

那些正在周圍發狂的僧，竟一瞬間停止了發狂，然後紛紛坐在地上，猶如野狗一般一擁而上。

他們用手指撕扯著那剛剛死去僧的，用牙齒扯著那上的僧袍。

小花隻覺他的心在撲通撲通的狂跳，在他眼中，僧從來都是慈眉善目，無比的仁慈，可此刻，眼前的僧，卻全部都化作了無間地獄當中的惡鬼，他們在分食著。

肚子裡一時之間翻江倒海，小花竟忍不住想要嘔吐。

隻聽那老僧看著前的眾僧，嘆息道：“他已經明悟，所以尋求解，爾等又何時才能明悟？悲乎！”

小花曾經見到過不死人，他們死，凍死，病死，有的花，死後也無人問津，老鼠會啃食他們，那種景象雖然恐怖，但小花卻習以為常，可如今這景象，令他實在難以忍。

一想到這滿地的骨頭，都是被這群僧人吃掉的，一想到老僧先前說，待他死後，便也要吃他的話，他就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看了片刻，小花終於抖著手，將手塞進了懷裡，小心的取出了一個窩窩，強忍著恐懼道：“別吃了…別吃了……我這裡有窩窩……”

這話剛一出口，那些僧人正在用雙手和刨食首的僧人卻猛地停了下來。

就連那老僧，也彷彿僵了一下。

隻聽小花道：“各位大師，你們怎麼能夠吃人！”

這話音再次落下，那些僧人裡的，開始從口中掉了出來，他們轉頭，呆呆的看向了小花手中的窩窩。

小花道：“若是一個不夠的話，我這裡還有。”

說著，小花忙不迭的手，再次從懷裡取出窩窩：“這些都給你們，不要在吃人了。”

“阿彌陀佛……”那老僧的雙眼竟一下紅了，淚水如同泉水一般，開始從眼眶裡流淌而出。

嚎啕大哭聲，開始從那些方纔吃人的僧人口中出現，他們看起來無比的痛苦，但卻沒有一個向小花討要窩窩。

小花看不懂他們究竟怎麼了，他又不敢接近這些僧人，生怕也被他們吃了，隻能抓著窩窩，丟向了那群僧。

嘭！

一個窩窩落在地上。

嘭！

兩個窩窩落在地上。

嘭！

三個窩窩落在地上。

僧們終於停止了哭嚎，但仍然沒有一個人去撿起地上那些沾染了的窩窩。

小花試探的問道：“那窩窩雖是沾了，但卻好過人，你們吃吧……”

“阿彌陀佛！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一名僧人悲痛的大吼了一聲，竟然抬起手，直接打向了他自己的天靈。

嘭！

四濺，僧人的首癱倒在了地上。

這一幕好似形了連鎖反應般。

“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嘭！

嘭！

伴隨著一句又一句的懺悔，這些僧竟然開始紛紛自絕，他們竟選擇了死去。

小花麵慘白的盯著眼前發生的這些事，他想要嘔吐，可是卻吐不出來，這樣恐怖的景象，他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聞，更是不明白，這些僧為何要選擇自絕，他已經給出了窩窩，他們不必再去吃人。

他想不明白，最終，也隻能看著這一幕幕發生，最終，也隻能看著這昏暗森冷的地窖中，隻剩下了那老僧一人。

“阿彌陀佛。”老僧低沉悲慟的聲音響起：“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

縹緲風煙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