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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這次,拒絕的人換老林。
他們站在公園邊一家老湯圓店門口,塑料門簾晃晃悠悠。
背著書包,因為現在隻到老林手肘的位置。仰頭看高瘦且黑的老林同誌,又看了眼湯圓店:「師父請徒弟吃個飯,拜師宴。」
「小朋友,我們來把事的經過理一理。"老林負手而立,他忽然耐下子說話,有點慢條斯理,更像悉的那個老林。
「師父您說。」
「說經過,你隻用回答是或否。」
「好嘞。」
「從我們見麵開始,你就一直纏著我。」
林朝夕剛想辯解,老林的涼涼的眼神飄來,隻能改口,強行說:「是。」
「你說你纏著我,是因為我速算能力好,數學一定也要,所以想拜我為師,讓我教你數學。」
「是。」
「但我沒答應要教你數學。」
「是。」
「所以我本不是你師父。」
「……是。」
「那也就本沒有謝師宴這回事,我更不用請你吃飯。」
「……」
你的重點就在不想花錢請我吃飯嗎?林朝夕拍了下臉,差點笑場。很自然地拉住老林的胳膊,也沒往店裡走,就在臺階上坐下。
老林很不願,但實在不了,勉為其難席地而坐,都不開。
「師父啊。」
「我不是你師父。」
「叔叔。」
「我不是你叔叔。」
「爸爸。」
「……」
老林不說話,又掏出煙。
此時路燈已經漸次亮起,但天也不算暗,朦朦朧朧的。林朝夕也看不明白他此時的神,又覺得自己喊爸爸太冒失,但已經那麼多年下來,習慣了和老林開玩笑的節奏,突然要改太難。
拿過書包,從裡麵拿出奧數練習本,翻到其中折角的一頁題。借著天和店鋪裡的,指著裡麵標著五顆星難度的題問老林:「這題,我不會做,你能教教我嗎?」
老林看都不看一眼,隻是淡淡地道:「說吧,你到底為什麼纏著我。」
「我想學數學。」
「說實話。」
「我下個禮拜要奧數考試了,就是那個晉杯的夏令營選拔……如果我考不上……」拖長調子。
「講故事不要賣關子,我本來就不是很興趣。」
「夏令營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我考不上,按照地段隻能讀紅星中學,學校太差了,我……我這輩子就完了……所以我……我想進夏令營,然後被保送實驗初中的仲書班,全市初中最好的那個班。」
「你了點東西吧?」
「啊?」
「隻有省冠才能被仲書班免試錄取,然而安寧的小學數學教育一直很垃圾。」
「哇,您連這個都知道嗎!您剛才就一下子答出那麼難的題目,特別像天龍八部裡『掃地僧』,『掃地僧』都特別厲害。」林朝夕裝傻充愣,暗把纏著老林的理由解釋了。
老林一臉「媽的又說多了」,倒也不疑有他。
因為不疑有他,所以他拍拍屁站起來,像完全不認識一樣,把煙塞進裡,離開了。
林朝夕著父親的背影,知道老林態度堅決,而之前還願意和說話,隻是不明白這麼一個蘿莉在他麵前撒潑打滾是為什麼。
現在知道了,還是這麼無聊的理由,當然要走。
天越來越暗,林朝夕知道自己該回去了。
「師父,你家是住在專諸巷284號嗎?」馬路上到是汽車碾路麵的嘈雜聲響,林朝夕高喊道。
老林猛地回頭,一臉震驚。
林朝夕已經知道答案。
2月20號生日,而220和284是一對親和數,這是老林為什麼一定要租那一戶的本原因,那是屬於數學家的浪漫。
背著書包跳起來,揮了揮手裡的奧數練習冊,大喊:「明天見。」
然後,沒給老林轉頭逮的機會,扭頭沖反方向跑去。
遠城市霞消退,星漸起,一切都會好的。
林朝夕想。
……
清晨,來說是早上七點。輕快腳步踏過青石板,足音在專諸巷回開。
巷子裡住的大多是老人,早早都已經爬起來買菜生煤爐了,裡麵滿是煤煙味。
林朝夕站在專諸巷284號門前,打了個噴嚏,開始砸門。
咚咚咚。
「師父醒醒啦!」
咚咚咚。
「我來伺候你啦!」
咚咚咚。
「開開門呀!」
鐵皮門沒有任何回應,這在林朝夕預想之。每敲一次,就到視窗去看房間裡有沒有靜。朦朦朧朧窗影中,床上的人一直蓋著毯子,睡得穩如泰山,完全沒被吵醒。
世界上最難醒的是裝睡的人,也不急,低步子,再次走到門邊,準備敲門時,後突然有人用測測的聲音說:「滾……」
「哇!」林朝夕嚇了一大跳。
果然,老林拉開一點窗,站在窗邊,臉上又黑又皺,神鬱得能滴下水來。
林朝夕趕忙回頭訕笑,「師父您醒啦。」
「沒有。」
「那麻煩您給我開個門,您繼續睡?」
老林麵無表、眼神空,他機械似地轉,並捂著心口。林朝夕很不要臉地湊過去,手卡在視窗,但老林已經困的本沒看到的小作,麻木地往床邊走,用毯子把整個頭矇住。
林朝夕是想一點點把窗拉開,但拉第一下的時候,刺耳的「吱~呀~」聲慢悠悠回開。
木板床上,老林崩潰地搐了下。
「對不起,對不起。」林朝夕趕忙道歉。
也不知道這句「對不起」到底有什麼魔力,明明是很輕的一句聲音,隔壁的吉娃娃突然出驚天一聲「汪!」
林朝夕略有些好奇,又喊了一聲:「對不起?」
「汪!」巨響。
「對……」
老林不了了,蹬了蹬,翻坐起:「你進來進來、你給我進來!」
說完,他一陣風似地摔門、進院子、開大門,林朝夕一探頭,就被拎著耳朵進院子。
林朝夕沒來得及喊疼,眼雜草叢生,石塊紛,隻能約看到一條紅磚鋪的小路連線廚房和睡覺的兩間平房。院子裡水井位置沒有變,與記憶裡充滿生機的小院完全不同,地上堆著啤酒瓶和七八糟的煙頭,令人無下腳。
林朝夕獃滯地站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天,從葡萄藤中下,底下的葉子都枯黃了。
這是變小後第一次回家,在門口時,心裡還有諸多好幻想,因此無論是敲門還是老林起床都非常興。可看到裡麵真實的模樣,就像被潑了盆冷水,心裡很不是滋味。
老林指了指廚房的位置,說了三個字:「不是說要伺候我嗎,去,做早飯。」
然後他趿著拖鞋,又回去睡覺了。
林朝夕一時沒反應過來,回神時,老林已經把臥室門鎖死了。
本來也是想來照顧老林的,可沒辦法,鑽進廚房,一分鐘後又隻能鑽出來,走到老林房門前,膽怯地敲了敲門:「師父……米……米在哪?」
咚地一聲響,好像老林用頭撞上了床欄。
林朝夕也很愧疚,退了幾步,想趕跑。
但想想不對,又退回去,小聲地道:「其實,鍋我也沒找到……」
剎那間,房門開啟,老林二話沒說衝出房門、衝進廚房。他拿出米、鍋,開啟煤氣灶,開始生火做飯,並大吼道:「我自己做了、我自己做了,你能不能走!」
老林已經崩潰,真開始認真做早飯。
「不行啊,師父。」林朝夕遙遙著父親在廚房忙碌的影,踮起腳說,「我還沒吃早飯,好。」
說完,搬了張小椅子,在廚房門口監工,粥快好的時候,把葡萄架下的小石桌理了理,指揮老林把粥和鹹菜放在石桌上。隨後又進去把碗筷都洗好,拿出來的時候,老林正坐在葡萄架下,煙看。
不師父了,盛了兩碗熱粥,自顧自喝起。
「你怎麼知道我住專諸巷284號?」快喝完粥的時候,老林忽然問。
林朝夕叼著筷子尖,喝完最後一口,顧左右而言他,神兮兮地對老林說:「284是個好數字啊,師父。」
「嗬嗬。」老林吐了口煙圈,「怎麼好?」
「284這個數字是2的一次方、三次方、二次方……」
「小學教立方了?」
「我自學能力好呀師父。」林朝夕沖老林笑,很得意。
「還有呢?」老林又問。
「還有……284和另外一個數字的組合,在數論史上曾經有重要地位。」邊說,邊觀察老林臉上的表,問,「還有一個數字是什麼呀,師父?」
老林黝黑的臉上沒什麼表,聽到這個問題,他笑了:「我怎麼知道?」
「那我告訴你!」林朝夕像一個炫耀知識很多的小朋友一樣,搖了搖筷子:「畢達哥拉斯曾經說過,『朋友是你的靈魂的倩影,要像220和284一樣親』。」
「親?」
「親的意思是,220和284,他們本除外後,他們的全部約數之和與另一方相等。簡單來說,雖然我們兩個數表麵看上去完全不同,部卻互相構著對方,所以很多親人、朋友間啊就喜歡用這兩個數字錶達思念、喜等等。」
林朝夕一口氣說完,又停頓下來,試探著問老林,「師父你住在這裡,是為了紀念什麼人嗎?」
老林吐了口煙圈,眉眼被青煙遮掩,看不真切,就在林朝夕以為他要吐心聲時,卻聽他很犀利地問:「但我的問題是,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林朝夕放下筷子,嘆了口氣,有些憾,語重心長對老林說:「師父,我不傻,告訴你的話,你又要趕我走了。」林朝夕笑,「你明天記得給我開門,看我告訴不告訴你?」
老林也笑:「那你看我傻不傻?」
「當然不傻。」林朝夕搖頭:「師父是……」
本來是想說,師父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然而沒等話說出口,老林嗖地竄過來,雙手托起腋下,把舉離地,然後……
連人帶書包一起,扔出門外。
門板摔在鼻子上,林朝夕拍拍屁站起來,沒事。
背好書包,理理紅領巾,就當剛從家裡出來,踏上去學校的路。沒辦法告訴老林的是,其實和220也有很大關係,卻因為被棄,福利院不清楚的出生日期,所以他們統一是4月1號生日,湊整、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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