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端午,諸文臣會如立春時一樣,進獻新作詩句,以供宮人於帝後寢殿及諸夫人閣分門帳之上,春詞稱為春帖子或春帖子,端午詞則為端午帖子。
端午前三日,曹皇後鋪陳諸臣帖子於儀殿,召後宮嬪與公主觀看品評,並分賜眾人。
公主看了一遍,然後笑問皇後「孃孃覺得誰的帖子好?」
皇後雙睫微微一低,好似目在嘆息「今年範相公與蘇子不在,自然是歐修一枝獨秀了。」
意指缺席的是原參知政事範仲淹與原監進奏院、大理評事、集賢校理蘇舜欽,這二人都是文采斐然的詩詞大家。範仲淹慶曆年間積極推行新政,也激化了朝中黨爭,與杜衍、韓琦、富弼等主持新政的大臣一起,相繼被罷免外放。蘇舜欽本為範仲淹所薦,雖非宰執重臣,但年能文章,詩名滿天下,主持進奏院事務,議論稍侵權貴。去年秋,進奏院舉行祠神賽會,蘇舜欽循前例用賣進奏院故紙的錢開席會賓客,結果被史中丞王拱辰等以監守自盜的罪名彈劾,最後遭除名勒停。
眼下端午帖子自然不乏工麗巧的,但容大都為歌功頌德的奉承文字,了範相公與蘇子,言之有,暗寓規諫之意的詩也了。一一看去,確實是龍圖閣直學士、右正言歐修的最為出眾。他與蔡襄、餘靖、王素同列,是深今上重用的四大諫之一。
「歐修?我記得他。」公主指著其中一帖子說,「我也認得他的字。上次立春時爹爹捧著一幅春帖子反覆讀,很喜歡,就問邊人是誰寫的,聽說作者是歐修,爹爹就命人把他給宮中各閣分寫的帖子全取了過來,逐一細看,還讓我背,說篇篇有立意,舉筆不忘規諫,真不愧為侍從之臣。」
皇後微笑頷首,注目於公主所指的帖子,又再拿起細看,狀甚慨。
我在後舉目去,但見那帖子是為皇帝閣寫的,詩曰「楚國因讒逐屈原,終無復君門。願因角黍詢俗,可鑒前王巧言。」
公主見皇後對這帖子如此上心,不免好奇,問「孃孃,這詩有何妙?」
「哦,沒什麼。這帖子上的字寫得很好,所以我多看了一會兒。」皇後沒跟公主詳細解釋,輕輕放下帖子,又和言問公主「徽,你喜歡哪一首?」
「這問題爹爹回來肯定會問我,所以我先選了首短的,容易背的。」公主笑指一首歐修的皇後閣詞,念道「椒塗承茂渥,嬪壼範儀。更以親蠶繭,紉為續命。」
唸完又自取一幅,遞給苗昭容,說「姐姐看這個好麼?」
那首是為夫人閣寫的「仙盤冷泛銀河,紈扇香搖綠蕙風。掖自應無暑氣,瑤臺金闕水宮。」
苗昭容亦說好,笑道「看了這詞,真覺得周清涼,也不必飲冰了。」
皇後順勢把帖子賜,再繼續分賜帖子給諸妃妾。張人這幾日悶悶不樂,未親自過來,皇後也未多問,自選了幾幅命人給送去。
最後領帖子的,是兩位麵生的人。苗昭容不認得,遂問皇後「這兩位娘子是新近宮的麼?」
皇後道「不錯。們是祁國公王德用進獻的,能長侍家,以廣皇嗣。家已收在邊,隻是名位還有待議定。」
苗昭容上前,拉著兩位小娘子的手細看,連聲稱讚,又問名字,並把手腕上兩端午五合歡索退下來給們戴上。二人推辭,苗昭容笑道「按理說初見兩位妹妹,應備一份厚禮才對,隻是今日偶遇,沒特意準備,隻得把這合歡索給你們,討個吉利。妹妹若不收,一定是看不上我這點薄禮了。」
二人遂收下合歡索。其餘眾夫人見此景也都紛紛過來贈們見麵禮。那兩位小娘子有些寵若驚,顧盼間卻又神采飛揚,頗有喜。
不想這廂正在姐姐妹妹地攀談,那邊卻見今上近侍王昭明從崇政殿匆匆趕來,稟道「適才家吩咐,王德用所進口各支錢三百貫,立即由東門出宮,不得拖延。」
殿中眾人大詫異。皇後亦頗意外,問「家為何傳此口諭?」
王昭明道「知諫院王素知道了王德用進口一事,今日麵君進諫,一定要家把王家小娘子退回去。家答說那些子在邊服侍,已很親近,再試探著問王素可否讓他將們留下。王素卻正道『臣正是怕陛下與們親近,所以要論上一論。』家便也沒再多說什麼,把臣喚了過來,命臣速來傳口諭,要兩位小娘子即刻出宮。話剛一說完,家的眼淚便掉了下來。」
諸夫人聽了,相互傳遞著眼,多都有點幸災樂禍。皇後依舊是那樣,沉默的時候看不出任何緒,須臾,才道「家認為諫臣所言有理,卻也不用如此快地下令罷。何不先,慢慢遣們出去?」
王昭明答道「王素也這麼回家呢,不過家則說,雖然他為皇帝,但人與民無異。如果先宮,見小娘子們哭著不願離去,隻怕自己也就不忍心趕們出去了。」
皇後略一笑,道「好,知道了。」
二人一聽此言,心知昭路斷,即將被趕出宮,立時大哭起來,連連叩首請皇後開恩留下們。
王昭明見狀催促道「請皇後儘快送們出宮。家還讓王素在崇政殿等著聽訊息呢,臣見們走了纔好回去報訊。」
皇後頷首,喚任守忠。任都知不消皇後再開口,早已一聲令下,讓人把二人拖了出去。
片刻後,東門司張先生遣侍來報,說二已出宮,王昭明遂回崇政殿復命。眾人再等半晌,才見今上緩步回來,神悲慼,目中猶有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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