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役,周家大伯娘算是徹底的改變了自己在眾人心中的形象。莫說李家這頭被這子舍我其誰的氣勢徹底制住了,就連周家那頭,男人、兒子也皆是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
尤其是周家大伯,他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媳婦兒。倆人親近二十年了,他媳婦兒不能說溫如水,那也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素日里在周家阿跟前也多半都是伏低做小的,頂多就是在罵兒子閨時,略帶出了一點兒小脾氣。可總的來說,周家大伯一心認為他媳婦兒就是個老實婆娘。
結果……
驚嚇歸驚嚇,該辦的事卻是一點兒也不能含糊的。這二山子是他倆的兒子,哪有當爹娘的不希自家孩子好的?倘若沒有今個兒這一遭,興許周家大伯也就認了。可眼睜睜的看了這麼一出大戲,他是絕不可能讓李家大姑娘嫁給他家二山子的。
這事兒完全沒得商量,倒不如趁此機會,讓兩家徹底撕破臉面,來個老死不相往來。
至于卡在中間的周家阿娘會如何……說真的,周家大伯從來就沒在意過。
“行了,杏花村的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這位里長您說是罷?咱們家也沒干啥,就是想要討回賊贓罷了,這會兒東西到手了,家里活計也不,索就先告辭了。”周家大伯到底還是說了兩句場面話。
這杏花村是十里八鄉比較有名的富裕村子,人人都指將自家的閨嫁過來,周家大伯雖沒這個心思,卻也犯不著為了區區一個李家,得罪一村子的人。當下,便順著自家媳婦兒方才的說法,只一口咬定他們是為了追回賊贓。
甭管在哪兒,賊兒都是最招人厭惡的,杏花村里長瞅了瞅兩邊的人,見周家這頭多半臉上都掛了彩,所拿走的也不過是幾個被扯爛的肚兜并一些手帕香囊頭繩之類不值錢的玩意兒。再看李家那頭,最不堪的自是被扯壞了裳的李家大姑娘了。可撇開之外,旁的人最多也就灰頭土臉了點兒,沒見著有掛彩的人。
當下,杏花村里長便在心里做出了判斷。先好聲好氣的將周家人都送出去,旋即卻立馬喚來了李家的宗老,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罵。這村里人吵架打架倒不算甚麼大事兒,可這向親戚出了賊手,卻是斷然容不得的。
“……再有下次,全家老小都滾出杏花村,咱們村子可養不起這等丟人現眼的東西!”
東西本就是大錯,結果的還是人家小姑娘的肚兜,并手帕香囊頭繩這類不值錢的小件,甚至連小孩子吃的糖塊都不曾放過。這已經不單單是人品問題了,簡直就是眼皮子淺到無藥可救,關鍵是人還愚蠢頂。
李家宗老點頭哈腰的送走了里長,他也是上了年歲的人了,花甲之齡還要被里長跟訓孫子似的好一通教訓,這心里能好?里長大小也是個吏,他得罪不起,那就只能拿李家這一窩賊兒算賬了。
這廂,李家還一鍋粥的。那廂,周家一行人已經離開了李家,在杏花村里晃晃悠悠的走著。
周家大伯娘抹著淚花邊走邊哭訴著李家的罪行。
“活了一大把年紀,今個兒卻讓弟妹帶著娘家人給打了……我還活著做甚?不活了,索直接一頭撞死得了……我命苦啊,李家那幫子腌臜東西,走親戚還要賊手,完了還打我……這世道是怎麼了?老實人過日子咋就那麼難呢!”
和著周家大伯娘悲悲戚戚的哭喊聲,周家其余人等也皆頂著一張大花臉,蔫頭蔫腦的跟在后頭,一副盡了欺辱的可憐模樣。
恰逢隆冬無聊時,多半人家手頭上都沒啥活計了,最多也就是圍在炭盆旁烤火做些閑活兒。這會兒聽著外頭的靜,紛紛出來看熱鬧。
也是周家人刻意如此,他們進村走的路,跟出村是相反的,擺明了寧愿繞一大圈的路,也要將李家這事兒道個是非曲直。加上杏花村的村民多半是真的閑得慌,自是配合著好奇詢問。
用不著小半天工夫,李家干的那些個齷蹉事兒,便在村子里徹底傳開了。
待離了杏花村,又連著路過了兩個村子,周家大伯娘依然沒閑著,沒人問就只紅著眼圈咒罵李家。等有人發問了,則由其他人幫著說明況,卻是一副委屈到只能默默流淚,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全的模樣。
這麼一路走下來,等終于回到楊樹村時,李家那些是是非非算是徹底的傳揚開了。
回家了也不代表事就此歇了,周家大伯娘還要將搶回來的自家東西給周家阿,再仔細學一學在外頭發生的那些事兒。等這些事兒都完了,早已是大半夜了,這熱鬧到近乎讓人崩潰的一天,可總算是結束了。
“阿姐你知道不?大伯娘回娘家搬救兵去了!”
就在周蕓蕓以為這事兒暫且告一段落,只等著周家阿娘夠了教訓就會回家時,才過了兩日,周大金便急急的跑到的房里,告知了最新的消息。
這年頭,婦道人家但凡攤上了點兒事,都會下意識的尋求娘家的幫助,這也是為何周家阿娘這般在意娘家的緣故。有時候,甚至都不需要娘家親自派人出面,只要背后能有個得力的娘家,便是在婆家說話底氣也會足很多。
“……十幾個漢子就這樣沖到了杏花村那頭,唬得那頭的里長還以為出了甚麼大事兒。還有大伯娘娘家的阿娘仨妯娌,全都殺過去了,聽說將李家那頭砸了個干凈,好懸沒直接將屋頂給掀了。”
周大金一臉的驚魂未定,雖說他也明白大伯娘就算再怎麼生氣都斷然不會尋他的麻煩,可到底這事兒跟他阿娘有關,便是他素日里再心大,也不由的擔憂了起來。
“阿姐你說,阿娘會不會出事?王家的人都那麼可怕……”
王家就是大伯娘的娘家,他們家就住在離楊樹村相距不遠的楊柳村那頭。王家跟周家的況相似卻不相同,也是三兄弟加一個妹妹,大伯娘是王家大房的大閨,當初之所以看中周家大伯,也是因為兩家皆算是各自村子里較為有錢的,且人丁興旺。
沒錯,王家的人丁興旺程度完全不亞于周家。大伯娘上一輩是爹跟倆叔叔,同輩里頭親兄弟就有五個,堂兄弟十幾號,往下一輩人更多,且還在不斷增加之中。
也因此,周大金所說的十幾個漢子,那絕對沒有任何夸張之意。還有便是,王家的家風要遠比周家彪悍太多了,那絕對是的當男的使喚,男的直接當牲口使喚,真要打起來,一個對三個都絕對不會輸。
“杏花村那頭應該不會讓其他村子的人胡來罷?”周蕓蕓皺了皺眉頭,不大了解這里的風俗,不過依著常理,怎麼著也不可能讓外來人在自家地盤上撒野。這與風俗無關,純粹是常理。
“那也得他們攔得住啊!”周大金垮著臉,一副生無可的模樣,“阿姐,你不會拿王家跟咱們家比罷?大伯娘帶著大伯他們去了一趟李家,回來各個都被撓了大花臉。王家的人去了十來個,不單把李家那頭全砸了個稀爛,還把李家人流打了一頓,甚至連聽到信兒趕來的李家族親一個都沒放過……”
聽了周大金這番話,周蕓蕓果斷的決定以后要對大伯娘好一點兒。
“哦,對了,聽說干架的主力還是大伯娘阿娘妯娌仨。”周大金耷拉著腦袋,苦著臉哀求道,“阿姐,要不咱倆一道兒去求求阿爹、阿,把阿娘接回來好不好?”
這下,周蕓蕓算是徹底的沉默了。
說真的,這幾日沒有周家阿娘在家里瞎蹦跶嚷嚷,周蕓蕓連耳子都清凈了不,況且是當真一點兒也不想念阿娘。不過,站在周大金的立場去想,一個才九歲的孩子,還是打小最得阿娘疼的,他會想念阿娘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阿姐……”周大金一臉的祈求,若說他先前只是擔心阿娘去李家以后會挨凍,那如今卻是生怕阿娘被王家人打壞了。
“要不去問問阿爹?”遲疑了半晌,周蕓蕓決定讓阿爹背這個鍋,主要還是因為這年頭媳婦兒回了娘家,原本就該是當家的去接人,跟他們姐弟倆還真沒太大關系。
周大金顯然也想到一塊兒去了,當下便起跑去尋阿爹。周蕓蕓略慢了一步,等過去時,就聽到阿爹無比淡定的向周大金道:“……嫁來周家之前十幾年都是這麼過的,放心罷,能活到嫁人,還能活不過這個冬天?再說王家也沒下死力氣,真要是打算弄死,李家那頭一早來報喪了,還能等到這會兒?”
正說話間,就聽到隔壁屋大伯娘扯著嗓子在那頭嚷嚷:“就是!老天爺就是這般不長眼,好人不長命禍害千年!就那等禍害,死不了!!”
隔壁嚷得那般大聲,傻子都知曉這是說給自己聽的了,周大金一臉怨念的回頭看著隔壁方向,倒是周家阿爹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大伯娘這還算是好的,說白了就是你阿娘自己作出來了,也怪不得人家怨。”
可不是?即便經此一役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大伯娘并其娘家都不好惹,可前提卻是有人先惹到他們。
單論先前那事兒,哪怕是最護著阿娘的周大金,也不得不承認那事兒的確是阿娘做得不地道。搶走周大囡的裳、被褥還罷了,左右后來都奪回來了,可陷害二山子呢?人家二山子從來都是干活賣力氣,素日里也不多話的人,招惹了?就非得這般狠心的將個破落戶賊兒塞給人家當媳婦兒。
糟踐人都沒這種糟踐法的。
“我知道了。”周大金蔫頭蔫腦的走了,連阿爹都不幫他,他實在是沒信心說服阿。
周蕓蕓見狀,也趕開溜了,其實覺得讓阿娘去李家待一段時日也好的,至讓阿娘會一下何為在福中不知福。
甭管周家怎麼削減吃食,那也比李家好上太多太多了。甚至不說李家了,楊樹村這頭,比周家條件差的人家比比皆是,哪怕周蕓蕓不常外出,因著常待在堂屋里聽伯娘堂嫂說兒,多多也聽說了一些。
甚麼兄弟倆為了一個糧餅子干架的;甚麼當大伯的的將侄賣掉,只為了給自家兒子添一冬;還有便是家里的老人被活活死、凍死的事……
越到了這種地步,越容易發生各種凄慘絕倫的事。
誠然,其實這會兒各家各戶的糧食還是有的,畢竟就算再窮的人家,也都會留下足夠的口糧,支撐到開春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有些人家余糧更多,那是因為他們原準備到青黃不接的時候能將糧食賣個高價。總的來說,真窮到連一口糧食都沒有的人家,至楊樹村這頭尚不曾聽說過。
可這樣就愈發襯得悲涼了。
糧食能支撐到開春,可照目前看來,開春化凍的可能太低太低了。若是無法化凍,便是顆粒無收,要想支撐到秋收卻是真的為難他們了。可若是減了人口呢?一個人就一張,周蕓蕓一點兒也不相信還不到臘月就能凍死、死人,且居然很巧死的都是老人。
人命不值錢,更應當好好活下去。
不幾日,又下了一場大雪,便是周家有炭盆子烤火,所有人也都穿上了新棉、棉鞋,還是覺得徹骨的寒冷。等雪停了,氣溫非但沒有回升,反而顯得愈發冷冽了。
就在這個時候,胖喵拖了一個龐然大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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