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隨黃梅老頭出了樓船。

沉天空裡竟不知何時落起細如線的小雨，纏纏綿綿滴浩瀚江麵。看著雨簾裡獨遊於浮水江的樓船，以及兩旁綿延不絕的青山，那畫麵像極了羅浮山千燈樓裡某副山水墨畫。

畫中人黃梅老頭走到船頭，一副高人模樣負手而立。

蘇寒山與黃裳兒等人撐著傘站在黃梅後，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霎時間偉岸不凡的背影。想著下一刻，甚至下一瞬間便能親眼見識到曾名震江湖的十裡劍意，太子爺李天下更是難掩心激之，吞了口唾沫。然後豎起食指邊噓了聲，所有人安靜下來。

天地俱寂，江風漸起。

掀擺著黃梅老頭角獵獵作響，著蓬的灰發與發間那截楊柳枝兒。

曾與西楚劍皇乾過架的男人瞇了瞇看江湖滄桑的眼睛，眺著無盡的江麵。集的雨簾悄然滴江水，冥冥中帶著某種韻味旋律，混合蕭瑟江風回耳畔。

這一刻，意境有了。

蘇寒山等人屏息凝神，於是黃梅老頭緩緩抬起了手。眾人心跳加速，想著銷聲匿跡快甲子年的十裡劍意終於要重現江湖了麼？

隻見黃梅前輩並指如劍，遙指著江麵。

那背影，味道也有了。

太子爺李天下再次吞嚥了口唾沫，忽然聽到黃梅前輩輕咦了聲：「看，那有個人。」

被吊足胃口的李天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了聲。隨後瞪著黃梅老頭背影，合著您老裝模作樣大半天，就是為了讓大家看那有個人？

李天下恨得牙，如果自己有那種實力，真有一腳將老傢夥踹江裡餵魚的衝。走了上去，抱怨說道：「哪個不開眼的，掃了大家雅興。」

蘇寒山撐著畫傘與黃裳兒一併上前，眺著雨簾裡的江麵。

果不其然，浮水江前方轉彎，有一葉扁舟載著一人朝他們所在的方向劃來。

來歷不明！

謹慎的顧長亭按著腰間秋塘刀的手緩緩舉起，起三層的樓船四周負責值守的弟兄見狀，紛紛警惕。然後又拍了拍聰穎小年葛小魚的肩膀，年連忙跑回船艙，告知爺爺停槳拋錨。

做完這些後，顧長亭的手重新按著腰間秋塘刀。

……

樓船停在江心。

蘇寒山等人靜靜觀著冒然闖視線的孤舟，發現那孤舟後，還有一艘同樣起三層的大型船艦轉角眼簾。

與腳下乘坐的普通樓船大有不同，那船艦規模闊氣，看起來像極了江湖裡某些煊赫大世家公子出行必備之。

還沒等發表慨，那船艦之上頓時出數十支箭羽，穿碎一雨簾，朝著江麵上一葉孤舟去。

孤舟上的年輕人頭戴鬥笠，鬥笠下那張俊朗的臉頗顯蒼白。

見數十支箭羽飛而至，他拔起手中名列百兵鑒上闕二十的照晴劍，咳了數聲，顧不得口傷勢的疼痛縱躍起十數米高，手中照晴劍挽了一朵巨大的劍花將數十支箭矢盡數吸其中。隨後劍勢一甩，一支支箭矢盡數躥江水。

這一幕盡收眼底。

樓船外，李天下忍不住贊了聲：「好劍法。」

南朝太子爺雖於市井民間富有紈絝不學無的聲名，可其武道四重三昧初境的小宗師修為毫不含糊。似這般年紀，放眼李氏南朝中，論武道修為恐鮮有人能出李天下其右。

太子爺李天下一直以來當然也如此認為。

他常說此生三件事最為得意。俊俏的皮囊，尊貴的份，還有就是傲視同代的武道天賦。

可隨著蘇寒山一路北上以來，所見所聞逐漸有一種讓他自慚形穢的覺。

無論騎牛的時節雨與小牧，牽馬掛劍的楚門客，傳遍江湖十八裡論辯的楚南詔，還是與蘇寒山同撐一傘的黃裳兒秦舞，似乎同齡之中，除了俢禪不修武的小和尚之外，所有人的武道修為都在他之上。

這讓素來驕傲得意的太子爺頗打擊，否則也不會吵嚷著要學十裡劍意。

如今瞧那孤舟之上似被追殺的男子施展得一手好劍法，略估計修為不小心又超越了自己，驚嘆之餘，李天下好不失落。

誰知他聲音剛散，對麵船艦之上一支破空的紅羽箭驟然呼嘯而出。

那羽箭速度奇快，猶如燃燒著火焰沿途留下一道紅的痕跡直接中孤舟上劍已用老毫無防備的男子左肩。強大的衝擊力讓那頭戴鬥笠的男子從十數米高摔落。

額前冒出冷汗，躺在孤舟上的男子摘下鬥笠，咬牙關拔出肩膀上的紅羽箭，傷口仿若灼燒般炙通溢位黑，他的開始泛紫。

他很清楚紅羽箭上塗抹的火毒，一個時辰若無解藥，他楚南詔便會淪為這茫茫江麵無人認領的一浮。

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傷他命的還不是別人，是那個與他自一同長大的師侄兒息紅羽。

……

起三層畫樓的船艦上有位錦華服頭戴紅珠冠手握龍舌弓的年輕公子，來自江東勤書山的息紅羽。

息紅羽旁有兩男一。

極為年輕的子一漢樂府弟子標誌的碧綠，背著長長琴袋。

兩名男子一人年近四十穿蘇唐補天教門道服，留著山羊鬍須。另一名則顯得魁梧非常，著膀子，手臂上紋著代表十方山鍊氣士份的怪異圖案。

除這三人之外，船艦上還有數十位來自勤書山的扈從。

那頭戴紅珠冠的年輕公子息紅羽將手中龍舌弓給旁鍊氣士，負手眺著距離不過百米的孤舟上小師叔楚南詔。

極嘲諷味道的聲音江麵上傳開：「南詔師叔，侄兒這一箭滋味如何？」

楚南詔拄著照晴劍站起。

濛濛細雨落在臉上，那些水珠已分不清是冷汗還是雨點，冷哼道：「殺了我，你可曾想過如何向老師代？」

楚南詔師從五經義裡坐掌勤書山的行之儒聖，那儒聖正是息紅羽祖父。

由於公子息紅羽自沉，雖為息家唯一傳人，卻始終不得祖父行之儒聖的喜。相比之下，楚南詔不過是個外人，被行之儒聖收為門下弟子後更是得到勤書山真傳。

而他也不負儒聖教誨，無論那篇戰國賦，或是十八裡杏壇論辯，又或者是手中名列百兵鑒上闕二十的照晴，楚南詔年紀輕輕便已在江湖裡譽盛名，琴棋書畫詩酒劍茶無一不，文武全才的他被諸子百家盛行的江東譽為同代俊彥楷模，風頭一時無兩。

本為息家嫡係傳人的息紅羽也因此籠罩在楚南詔耀眼芒下十數年，心生妒忌與恨意。

最終無奈，纔不得已選擇前往蘇唐帝國拜道門修行，想著有朝一日定要將楚南詔踩在腳下，讓諾大的江東瞧一瞧，誰纔是勤書山真正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