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楊崢帶路，一行五人趁著夜，先是經過一片草地，接著翻過一座小山，拐到了莊園附近唯一的土路上，茂盛的草叢消失無蹤，一步之隔，他們邁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盡是堅的泥土與碎石，小書茗香畏懼地了一聲。

顧慎為一直于半夢半醒之間，黑夜中的行進、姐姐的出嫁、腰上的短劍，一切都顯那麼不真實，直到天邊泛白，他才清醒過來，詫異地發現是從背后來的。

“咦，咱們是在向西去嗎？”

翠蘭的婆家是中原人士，從小定的親事，送親應該一路往東才對。

楊崢含糊地嗯了一聲，好像小爺的問題不值一答，過了一會才說道：

“咱們先去疏勒城，那里有兵護送咱們。”

“疏勒城？”顧慎為驚喜地道，疏勒國是西域最大的國家，嚴格來說，顧家的莊園就位于該國境，它的都城占地廣大人口稠，是西域數一數二的繁華之地，顧慎為早聞其名，遷至此地兩年多，卻一直未曾親眼得見。

顧侖曾經在中原擔任高，顧慎為一點也不覺得疏勒國派兵護送有什麼奇怪，他只覺得自家的排場太小了些。

翠蘭小姐一直端坐在馬背上，似乎對這個安排沒有任何異議，顧慎為恢復了活力，與姐姐并駕齊驅，念叨著到了疏勒城能看到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又拔出短劍，像模像樣地揮舞著，翠蘭言寡語，偶爾開口說幾句話，都是勸弟弟小心些。

雖然只大了三歲，翠蘭對這個淘氣的弟弟卻像母親一樣看護著。

因為有兩名，一行人走得很慢，正午熾烈，楊崢也沒有停下休息的意思，翠蘭和丫環已經有點搖晃了，卻都強忍著不說，顧慎為心疼姐姐，自己也有點忍不住直面而來的暴曬，大聲嚷嚷著要喝水吃飯。

就在這時，后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楊崢跳下馬仔細聽了一會，從馬右側解下慣用的長槍，立在土路中間，白發飄飄，威風凜凜。

其他人都自覺地退到路邊，只有顧慎為眼睛一亮，也跳下馬，拔出短劍，與楊崢并肩站立。

“姐姐，別怕，我來打強盜！”

楊崢橫起長槍，用槍桿將小爺撥到后邊，“別擋著我。”

楊崢在顧家地位很高，除了老爺顧侖，他對誰都不客氣，尤其是顧慎為名義上還是他的徒弟。

顧慎為不滿地晃著短劍，還想為自己爭取殺敵的機會，這時就見遠揚起一片灰塵，追兵已經到了。

一共三個人，皆著黑，離有二十余步的地方勒住馬匹，一起拔出了腰刀。

“顧家的人要回顧家去。”中間的黑人說，聲音冷得像是生銹的鐵塊。

“無名之輩應該滾回老家去。”楊崢起了長槍。

顧氏一門講究“刀槍雙絕”，先練刀，再練槍，楊崢尤其于槍，雖然以一敵三，卻也毫不懼。

左首的黑人拍馬揮刀殺來。

楊崢端著長槍，槍尖斜斜指上，兩分開，稍稍下蹲，那幅模樣就像是莊稼漢手持鋤鎬，對抗撲來的惡狼。

黑人殺到近，腰刀高高舉在空中，正要狠狠砍下，楊崢手中長槍倏地刺出。

這一刺即簡單又平實，沒有一點花招，也看不出有多大力度，似乎小孩子也能躲得開，黑人卻偏偏反應不過來，膛中招，連人帶刀一起摔落，連聲啊都沒發出來，下的馬繼續跑了一陣才莫名其妙地停下來。

另兩名黑人不由自主地催著馬匹后退了兩步。

顧慎為卻興地跑前兩步，他一直不覺得師父的武藝有多高強，特別是對自家的槍法頗有微詞，天天來去，多年了，楊崢就沒練過別的招式，沒想到，如此簡單的一竟有如此威力，小爺不由得對師父和家傳槍全都刮目相看。

剩下的兩名黑人互相了一眼，各自舉刀，同時拍馬進攻，一左一右，想要進行夾擊。

顧慎為湊上前，也想檢驗一下自己短劍的威力，其實他從未學過劍，就心不在焉地練過幾套刀法，對他來說，用劍和用刀沒什麼區別。

楊崢再次用槍桿將小爺撥到后，依然是雙微彎，長槍沖前，好像他就只會這麼一招。

有時候一招就足矣，楊崢在顧氏槍上浸數十年，每日最一千次，無論寒暑雨雪，從未間斷，在別人看來這只是平淡無奇的一，在他心中卻是一招化萬招，一招抵萬招，越練越是奇妙無窮，其中蘊味難以言說。

只有老爺顧侖能理解他的心思，畢竟這套槍就是顧侖傳授給楊崢的，顧侖常常嘆息說，顧氏“雙絕”中的長槍之只能由外姓繼承了。

因為這個原因，楊崢對顧家忠心耿耿，只有要他在，就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爺與小姐。

兩名黑人殺到。

楊崢連刺兩槍，速度快得好像是同時刺中了兩人。

一名黑人一聲不吭地跌落馬下，另一人啊的一聲慘，搖晃了幾下，竟然沒有落馬，雙一夾，全低俯，向西邊奔逃。

楊崢轉單手舉槍，瞄了一會，用力擲出，一丈多長的長槍筆直地出，與標槍一樣平穩快速。

三十步以外，黑人被長槍直貫膛，像布偶一樣掉在地面上。

“楊師父！”顧慎為又是驚喜又是敬佩地道，“教我槍法吧！”

“每天對著靶子五百下，三年之后小，然后每日一千下，堅持十年，槍就練了。”

“那不如練‘合和勁’，十年之后更厲害。”

“嗯，也行。”楊崢走到尸旁邊，拔出長槍，在黑人上去污，翻上馬，繼續趕路。他對小爺的熱不放在心上，就和那三被拋在路上的尸一樣。

“合和勁”是顧氏家傳功，向來傳子不傳傳不傳外，威力極大，是顧氏武學的基，楊崢深顧侖信任，也沒獲得傳授。

顧慎為從幾歲開始就練習“合和勁”，將近十年了，還在門第一層停滯不前，算是創下了顧氏歷代子孫中修練速度最慢的紀錄。

五人繼續前行，顧慎為對強盜的來歷十分興趣，楊崢一言不發，他只好與小書茗香熱切地討論，姐姐翠蘭和丫環香慢慢從驚嚇中恢復，偶爾也一句。

討論了一個時辰，顧慎為的熱熄滅了，楊崢卻突然說道：

“他武功很好。”

“誰？”顧慎為詫異地問。

“差點逃跑的那個。”

“他？我看稀松平常，一招沒使出來就被師傅你個了心涼。不，他武功的確很好，可是咱們顧家槍法更厲害，是不是？”

“呵呵。”

楊崢沒有爭論下去，高手比武往往數招分勝負定生死，一招即敗的人未必比一招制勝者差多，換個時間地點，形可能就會顛倒，其間的微妙，很難向外人解釋清楚，顧慎為雖然姓顧，修習家傳武功時間也不短，但從未登堂室，仍算是“外人”。

又走了一段路，天漸暗，楊崢終于肯停下休息，前后無村無店，說是休息，也不過是在路邊的石塊上小坐而已。

奔波一天，顧慎為已經疲力盡，靠在姐姐邊，茗香、香從包裹中找出干糧與水，服侍主人進餐。

楊崢簡單吃了幾口，頻頻向東張，仍保持著十二分的警惕。

顧慎為對楊師父的過分謹慎有些不以為然，楊師父不僅從父親那里學會了槍法，還學了他那古板的格，三尸擺在大路上，還有什麼人敢再追來？

“歡爺，有一件重要的任務，不知你愿不愿意做？”顧家只有楊崢稱顧慎為“歡爺”。

“愿意愿意，是和殺強盜有關嗎？”顧慎為興地一躍而起。

“嗯，不過這事做起來不大容易，歡爺不用勉強。”

“越困難越好。”顧慎為扶著劍柄，驕傲地說。

“我要你快馬加鞭，去疏勒城搬救兵來。”

“救兵？強盜不是死了嗎？”

“可能還會有更多強盜追來。”

“師父一槍一個，我……兩劍一個，把他們全殺。”

“可是他們人多，就咱們兩個人，很難保護小姐周全。”

顧慎為看了姐姐翠蘭一眼，“有道理，我去，找誰？國王嗎？”

“不，你到疏勒城找楊元帥，就說楊崢請他，他自會明白。”

“好好。”

顧慎為站起就要上馬，楊崢拽住他，“和茗香換下服，你這不適合騎快馬。”

楊崢安排得越正式，顧慎為越是興，茗香倒是有幾分不愿意，被小爺強拉到遠，互換了裳。

唯一令顧慎為不快的是，楊崢將他的短劍也沒收，說是他路上用不著，“一直向西，快馬加鞭，一天一夜就能到疏勒城。”

顧慎為跳上馬，一整天的疲倦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向姐姐出燦爛的笑容，“等我搬救兵回來！”

這時的他還是如此單純，沒有追問詳，甚至沒想到自己什麼都沒帶，路上該如何解決吃喝問題。

顧家小爺騎著馬越跑越遠，漸漸變天邊的小小黑點，翠蘭一直目送弟弟的影，忽然嘆了口氣，“希馬兒跑得夠快，希他不要回頭。”

楊崢臉稍變，小姐年紀雖小，格也溫，見識卻不，許多事看在眼里，心中已明白七八分。

“小姐恕罪，老仆苦思冥想，也只能救得一人。”楊崢單膝跪下，聲音悲切。

“楊叔叔快快請起，救得弟弟一人，就是救了顧氏全家，何罪之有？”

小書茗香與丫環香面面相覷，不明白小姐在說些什麼，但是心中甚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