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府往東過兩條街,有一座雖然遠比不得甄侯府宏偉的府邸,但在城也算氣派。
城大多數的房屋都是用夯土砌,能以磚瓦一塊一塊砌建起來的房子本就不算多,若是住上這樣的屋子,在城至也算有頭有臉的人。
這座府邸就是甄郡的郡守府。
當年與兀陀人一戰之後,西陵設三郡,封三侯,一侯鎮一郡。
西陵都護府依然保留,設在宇文郡的奉甘府城。
而甄郡這邊的最高名義長,自然就是郡守杜鴻盛。
寒冬已過,西陵的氣候卻還沒完全回暖。
郡守府東廂一間寬敞的屋子,還生著爐火,室溫暖如春,杜鴻盛平日裡最喜歡坐的那張雕花木椅上,此時坐著一名著黑裘的老者,年過六旬,白面無鬚,手中正拿著卷冊翻開。
在椅子邊上的案幾上,堆放了一疊卷冊。
杜鴻盛此時異常恭敬地站在老者面前,微躬著子,老者翻看卷冊之時,杜鴻盛儘可能連自己的呼吸也輕一些。
他的眼角餘瞥見翻開卷冊的那隻手,如果只看那隻手,很難相信它的主人會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者。
手指纖細,沒有任何褶皺,甚至顯得十分,乍一看去,就像花信婦纖細的手指。
良久之後,老者才放下卷冊,擡起那對漂亮的手,輕輕按了按兩邊的太,這才問道:“還有多?”相比起他年紀的老邁,聲音卻頗有些尖細。
“目前清點出來的都已經呈給老大人。”杜鴻盛彎的更深:“剩下的最晚在明晨之前就能完全清點出來。”
老者微微頷首,溫和笑了笑:“杜大人,城的人口倒是不。”
“回老大人話,自從聖人下了旨意,恢復了和兀陀人的貿易,西陵這邊就開始繁盛起來。”杜鴻盛小心翼翼道:“城是西陵商道的必經之路,從各前來此地的商旅很多,城周邊的許多百姓也都跑到城裡找生計,因此城中的人口也就多了起來。”
老者輕“嗯”一聲,杜鴻盛見老者的臉平和,略微直了一,輕聲道:“老大人,戶曹統計了城的人口,目下清點出來符合條件的人也有三百來人,等到今晚將剩下的完全清點出來,整個城定然不下四百之數,人數衆多,下.....下愚鈍,不知用什麼辦法可以查出老大人要找到的那個人。”
“不用著急。”老者和悅道:“清點之後,再查查這幾百人之中,有多是在城出生。大天師觀測星象,天鉞西行,原本的星位是在東方,所以要找的天鉞並非在城出生,而是自東邊來,如果出生地是城,也就可以排除。”
杜鴻盛忙道:“老大人的意思是說,要找的天鉞,是從關來到西陵,爾後居住於此?”
老者端起案上的茶杯,神平和,輕抿一口。
“兀陀之後,西陵開頭那兩年頗有些混。”杜鴻盛道:“從各地流到西陵的人口不,人來人往,戶口不好統算。這些年安穩下來,定居在城的男老都有登記,而且進出城都有路條,一旦在城三個月以上,必須向戶曹申報,登戶在冊,所以如果有外來人定居於城,也都能查到。”微擡眼皮,只看到老者的膝蓋,輕聲道:“下四年前前來赴任,對戶冊多有留心,下了些功夫。”
老者頷首微笑道:“若是能在這邊找到天鉞,杜大人功不可沒。”
杜鴻盛立時跪倒下去,恭敬道:“下定當不惜一切代價,爲老大人找到天鉞。”
“大天師預言天鉞一旦京,我大唐定然繁榮昌盛。”老者笑道:“聖人爲了天下百姓的福祉,自然是要找到天鉞。若是天鉞京,聖人不得讓他盡榮華富貴,此外聖人還有旨意,誰若能幫助朝廷找到天鉞,加進爵也是必不可的。”
杜鴻盛猶豫了一下,試探般地問道:“老大人,甄侯府在甄郡耳目衆多,如果讓甄家.....!”
“朝廷更相信杜大人。”老者始終保持著和悅的表:“我來西陵,那邊自然已經知道了,尋找天鉞的消息,他們也會知道,是否要爲朝廷出力,就看甄侯府自己願不願意了。”
杜鴻盛忙道:“下已經按照老大人的吩咐,將找尋天鉞的消息給了戶曹,他們很快就會將這消息擴散出去。都尉府那邊,昨天晚上下也已經招來韓雨農和兩名捕頭,令他們打聽,用不了兩天,尋找天鉞的消息應該就能傳遍城的每一個角落,而甄侯府現在應該已經知道老大人駕臨,也知道老大人是爲天鉞而來。”
“如此甚好。”老者含笑道:“杜大人多用些心,只要在甄郡找到天鉞,無論是誰找到,我都可以保證讓你回到京都。”
杜鴻盛眉宇間顯出激之,叩首道:“老大人的恩,下終生銘記。”
“忙去吧。”老者揮手道,順手又拿起一份卷冊。
杜鴻盛起來,躬後退,想到什麼,再次問道:“老大人,這麼多年,從外遷甄郡定居在城的人並不,下親自去查從外遷來符合條件的男子,只是.....下斗膽問一句,除了是十月出生,今年年滿十七,是否還有其他線索,哪怕多一線索,找起來也會容易的多。”
老者微一沉,終於道:“酒,天鉞好酒,一日不可缺酒。”
杜鴻盛雙眉一展,拱手道:“多謝老大人,年輕人貪杯好酒的並不多,有這條線索,下明白怎麼做了。”
他屈退出屋子,到了門外才站直子,瞧見邊上站著一名材瘦長的男子,戴著斗笠,整個人著一鷙氣息。
這是隨同老大人一同前來的侍從,杜鴻盛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份,卻不敢有毫的怠慢,向斗笠人拱了拱手,斗笠人只是微點一下頭,也沒多看杜鴻盛一眼,徑自屋,回手關上了門。
杜鴻盛只能苦笑。
他雖然是甄郡郡守,但西陵的郡守還比不上關一個小小的縣令舒坦。
當年從京都被調到西陵,杜鴻盛就心如死灰,只覺得和發配充軍沒什麼兩樣,手上沒什麼權力,可是這邊要出了什麼簍子,第一個獲罪的便是他這位郡守大人。
屋裡的老大人在京都搖一搖手指頭,就可能有無數人頭落地,所以就算是給他牽馬的人,那也絕不能有毫輕慢。
更何況斗笠人可以隨時進出老大人的屋子,自然是老大人的親信,這樣的人,莫說自己一個小小的甄郡郡守,就算是封疆大吏,那也不敢在這樣的人面前表現出毫的失禮。
斗笠人進到屋關上門,摘下了斗笠,在他的左眉之上,有一道十分清晰的傷疤,傷疤自額頭起,延到他的眼角,所以他的左眼就顯得很奇怪,似閉非閉。
“老大人覺得他們能找到?”斗笠人站在老者面前,神波瀾不驚,平靜如水。
他進門的時候,老者連眼角也沒有擡,顯然知道這個時候能不告而的只有此人,這時候才放下手中的卷冊,含笑道:“不能!”
斗笠人沒有顯出任何驚訝之,“哦”了一聲,老者則是手指向旁邊的椅子指了一下,這才端起茶杯,慢悠悠道:“西陵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真要在這裡藏幾個人,或許花上三年五載的功夫,也未必有毫線索,更何況那人也未必在西陵。”
“既然如此,老大人爲何要在城大張旗鼓?”斗笠人在椅子上坐下,板卻是直:“如果要找的人真的在西陵,老大人這樣做,豈不要打草驚蛇?”
老者微笑道:“狩獵的時候,會帶上獵犬。獵犬的作用,並不只是爲了追捕獵,有時候是爲了讓它驚擾獵,獵一旦發現獵犬出現,就會慌,從而暴自己的行跡,這種時候,獵人才好出手獵殺。”
“如果那人在西陵,城這裡的靜,就會驚擾到他?”
“獵如果潛伏不,我們就算再有能耐,也很難找到他。”老者緩緩道:“我們的機會,就在獵按捺不住,自己跳出來。”
斗笠人眼眸冷厲:“老大人覺得獵會跳出來?”
“不過是賭一賭而已。”老者輕嘆一聲,角帶著笑:“至這場賭局,我們的籌碼遠遠超過對方。”很輕地著自己的手指,輕聲道:“我們下了第一顆棋子,對方無論願不願意,都要參與這場對弈。”
“老大人的棋一向很高明。”斗笠人很誠懇道。
老者笑道:“熙泰的口中,可是很夸人。”微微一頓,才道:“我們在西陵,大干戈,對方如果真的在這邊,必然會懷疑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行蹤。當然,他們也會懷疑我們是在打草驚蛇,可是無論真假,他們不敢賭,如果那個人真的在這邊,他們一定不會冒險讓他繼續留在這裡,也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遠離此地。”
“所以只要他們行,就是我們的機會。”斗笠人道。
老者微微頷首:“我們的弓箭已經張開,只等著獵犬驚擾到獵,一旦獵跳出來,也就是獵殺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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