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我們不是最近才去西苑騎過馬,我還從馬上掉了下來,可把我給摔壞了,肩胛骨到現在還疼。”
瑟瑟一面說著,一面可憐地了自己的傷。
沈昭臉上漾過些許疼惜之,抬手幫著,邊邊道:“除了我。”
“……那應該沒有了。”
瑟瑟眼珠提溜轉了轉,飛掠過一抹心虛,但很快掩飾過去,眨著一雙烏靈清澈的眼睛,格外真誠地看著沈昭。
沈昭瞥了一眼,把的手腕提起來,指腹抵在脈搏,聲音甚是清冷:“你平日里蒙我騙我就算了,可如果敢背著我結識外男,我就……”
瑟瑟沒心沒肺地湊近他,問:“你就怎麼著啊?”
“我就砍了他!”
戾氣暗涌,殺意凜然。
瑟瑟不由得打了個冷,往旁邊挪了挪,坐得離沈昭遠些。
覷著他那張俊臉龐,只覺那清朗眉目若籠在寒霜淡靄之中,出幾分戾意。
瑟瑟只覺口齒間漫過一陣苦,靜默了片刻,不自覺地低聲問:“如果……我是說如果真有那樣的事,你會如何置我?”
沈昭輕輕挲著的手背,斜靠著車壁,縷金的緞袖順著膝蓋垂下,顯出幾分慵懶,隨意道:“關起來,總得讓你懂些規矩……”
話音未落,他倏然怔住了。
這與瑟瑟講給他的夢境十分微妙的契合上了。
在瑟瑟的夢里,他車裂了假太監,囚于昭殿,命重兵看守,非旨不得。
其實方才瑟瑟在給他講這個夢境的時候,他上說著“荒謬”,但心里有一種覺,夢里那個溫寵溺、冷戾狠的年輕帝王就是他。
他自喪母,在詭譎冰涼的宮廷里獨自長大,習慣了忍,在為皇帝之前,他展現給眾人的,永遠是他為儲君所該有的沉穩持重、端方純孝,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狠絕冷酷早被他藏得嚴嚴實實,鮮外。
更何況是面對瑟瑟時呢?
他瑟瑟,只愿意把最好的一面給看,絕不愿意看到自己丑陋猙獰的一面,而憑瑟瑟的城府,他不想讓看到的東西,就一定看不到。
所以,編不出那樣的故事。
沈昭握住瑟瑟的手。
那涼膩的小手在他掌心里了,當即傳來瑟瑟不滿的嗔:“阿昭,你力氣太大了,得我很疼,能不能松開,咱們有話好好說。”
沈昭如夢方醒,忙松開手,卻見瑟瑟那白皙如玉的纖長玉指微微發紅,被捧在懷里,一邊,一邊“咝咝”地吸著涼氣。
沈昭道:“對不起,阿姐,我方才有些失神,不是故意的。”
說罷,他從袖中出細頸羊脂玉瓶,從里面倒了點黃的藥膏出來,輕拿過瑟瑟的手,指腹蘸著藥膏給一點點抹在紅腫。
他自小便有這個習慣,會帶傷藥在邊。
因瑟瑟從小便是個喜歡嬉鬧躥跳的活潑子,一個不留神沒看住,不是上了屋頂便是上了樹,最夸張的一回,竟溜進膳房去調皮搗蛋,整個人掉進了灶上大鍋里。
四季往復,上的傷就沒斷過,倒把沈昭訓練了一個問疾療傷的好手。
看著沈昭垂眸凝神給上藥的模樣,瑟瑟微有恍惚,印象里的阿昭似乎還停留在那安靜寡言、文秀稚的模樣,卻不知從何時起,飛速流轉,他已生出了清雋如畫的眉目,不怒自威的氣度,看上去真的是個能扛起江山社稷的儲君了。
只是他眸發暗,似是有愁緒難以舒展。
瑟瑟心想,沒過門的媳婦這麼鬧騰,換了誰也得積郁難紓。
也罷,這些事就先放一放吧,總能找出可以妥善解決的辦法。如今,正是春明草長鶯飛的好時節,既然出來了,就不要啰啰嗦嗦地掃興致,痛快地玩一玩吧。
西河鎮在長安往西五里,是三條道匯之所,車馬通流,熱鬧非凡。往來客商或是長安,或是通西域,多會先在此稍作休整,添些補給。畢竟,雖靠長安,但這里的價可比長安便宜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里街衢雖不如長安的寬闊,屋舍也及不上帝都奢華錦繡,但自街頭至街尾,挨挨的全是商鋪,鱗次排開,敞門迎客,人煙鼎沸。
瑟瑟跳下馬車,撒歡似的就要跑,被沈昭一把拉了回來。
“這里不比長安,你跟在我邊,不許到跑。”
太子殿下一聲令下,微服的衛簇擁了上來,圍了一堵人墻,不著痕跡地把兩人和街上其余人隔開。
瑟瑟滿面如花般絢爛笑意僵在了臉上,木然看向沈昭:“咱們商量個事,行不行?”
“說。”
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不要總來提溜我的后脖頸,這是我娘才干的事,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作很傷人自尊!”
沈昭忙松開。
瑟瑟沖著他狠狠“哼”了一聲,起褶,轉進了街邊那不時傳出些喝彩聲的茶寮。
茶煙滾燙,座無虛席,大堂垂下一張白幕布,其上映出活自如的皮影,伴著抑揚頓挫的唱詞和集的鼓點。
“巫山高,高且大。淮水深,難將逝。我北歸,思之不得。臨水遠,泣下沾……”
小二上來茶,瑟瑟端起抿了一口,自那晦的方言腔調里辨出了戲詞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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