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nbsp;nbsp;披著樹皮的狼

從昨晚林蓉苑進搶救室開始, 到四打電話借錢，再到莫名其妙在三個不速之客面前裝睡，應倪的心一直在走下坡路, 糟糕得難以言喻。

關系一點。

意味著更肆無忌憚一點。

包括沒有充分理由的撒氣。

應倪明知自己不對，但也沒什麽好抱歉的, 跳著趿上踹飛的拖鞋, 在路過陳桉時順帶肩膀推搡了一下。

告知他犯下的錯誤：“誰讓你自己多管閑事。”

就是這時，肚子發出咕嚕一聲腸鳴, 空氣凝固，氣氛由此變得尷尬。

應倪深吸口氣, 先發制人地轉頭。

陳桉像是早有準備，離遠遠的, 在回頭的同時松開五指。

裝在袋子裏的面包就這樣華麗麗地落眼中。

應倪怔住。

他指節勾著, 遞到臉前, “活兩下也該了。”

應倪：“……”

要不是語氣平淡正常，會以為他是在怪氣。應倪瞥了一眼過去，是灑滿糖霜的甜甜圈。

“你買的？”

陳桉：“難不是的。”

他又道：“京京吃不完，讓我拿來給你。”

應倪很深地看他一眼, “當我是垃圾桶？”

陳桉：“不敢。”

應倪好笑：“你有什麽不敢的。”

“很多。”陳桉說：“吃完再說。”

“……”

應倪砸砸，有種無話可說的乏力, 莫名想起那顆蘋果味的棒棒糖，怎麽老是跟哄小孩似的——

等等。

哄？

應倪倏地瞇起眼，上下審視, “你一大早來醫院就為了找京京？”

“我是來看你”說到這, 陳桉頓了下。停頓的時間過于短暫, 轉瞬即逝到那零點一秒種，讓應倪懷疑自己是不是産生了錯覺。

“……媽媽的。”

應倪上一秒蹙起的眉頭在下一秒松開。

雖然聽上去有些扯淡, 但也不是無跡可尋。餘皎皎說年級上有個外號大飛的公益生，和陳桉只是一起打掃過場的關系，他弟弟得了白病，陳桉去醫院探了好幾回。

時間多得完全像是一個無業游民。

“你很閑嗎？”

從今早睜眼開始，應倪就想問了。

陳按：“忙。”

“……”應倪一言難盡地咬著字嘲諷：“你真是夠‘忙’的。”

陳桉沒說話。他的說不上鮮豔，瓣也不是那種能彰顯冷漠的纖薄，隔得不近，應倪有些近視，因而視野裏并不清晰。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剛才微勾了下角。

他在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應倪正想著，哐的一聲巨響打斷思路。

沖進來的餘皎皎大呼小，“嚇死我了！周斯楊差點出事！”

要不是接著補了句暈倒，就憑餘皎皎驚恐無比天要塌下來的神，是個人都會覺得周斯楊要死了。

但了解餘皎皎，說話向來誇張，一分要說十分來博人眼球。

應倪叼著甜甜圈，一臉淡定地問怎麽了。

走在後面的周斯楊搶答：“沒事。”

下一秒被餘皎皎打臉：“什麽沒事！要不是我扶著你摔狗了好吧！”

兩人異口同聲，但餘皎皎的嗓門輕而易舉地蓋過了周斯楊，導致他的回答顯得微不足道。

應倪知道他們是去獻了，陳京京進來問時醒著。

當時是因為裝睡逃避而沒有阻止。

現在看來逃避不僅沒用，還會帶來更多的麻煩。

“不要聽餘皎皎瞎說，踢到東西沒站穩。”周斯楊辯解道。

他只是這段時間沒休息好，輕微暈，他不想讓自己的顯得無能，更不想以此博同。

同時心裏清楚，應倪沒有任何共能力。

這樣的說法只會讓更加反。

餘皎皎顯然不明白這點，跟一不說話就渾不舒服似的，嘰嘰喳喳地告訴應倪：“他獻了好多！護士說得有一瓶多礦泉水的量，那得，看著就痛死了！”只是在旁邊看著，就跟針紮在自己上似的五皺一團。

應倪看他們兩人一人一眼，要笑不笑的：“所以我是要謝謝你們是吧？”

餘皎皎趕擺手：“我沒有獻哈。”可以出錢，但絕不可能的。

視線終于只落在周斯楊一人上，但當期待滿足時，他眼角卻撇向了別。

因為他想起了多年前應倪看向他的目，雖然記憶久遠到模糊，難以描述，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淬了一層隔離世界的薄冰。

應倪討厭說謝謝，但總是在說謝謝。

道謝完，扯出一個眼可見的勉強笑容：“大家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

對于謝這種事，應倪從小就不擅長。很求助于人，也因而鮮報答什麽。

腦海裏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請吃飯。

捎上陳京京，飯局一共五個人。找了家醫院附近的中餐館。

由于這裏不是市中心，也不是繁華地帶。即使挑挑選選找了評分最高的一家，也只比蒼蠅館子好那麽一點。

進門前，應倪轉頭問：“能接嗎？”

餘皎皎走在最前面，態度無所謂：“這有什麽不能接的。”

見大家都沒意見，應倪才踏進飯店的門，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還沒走近，餘皎皎就開始吐槽：“啊……好髒啊。”

服務員趕解釋：“過的，很幹淨，只是舊了。”又指著最角落道：“要不你們坐那兒去，新桌子，就是有點小。”

于是一行人挪了位置。

走過去後餘皎皎指著天花板說：“這裏有裂，吃飯的時候會不會落灰下來？”

服務員立馬保證：“不會的。”

“你們就不能好好裝修一下嗎，怪不得沒生意像是要倒閉了。”

“……”服務員：“這……”

“你可以不吃。“應倪率先坐下來，冷聲冷氣。

餘皎皎撅：“我就要吃。“

應倪不理，自討沒趣，撇撇不吭聲了。

桌子是長方形的，一端抵著牆，只能坐四個人。落座的只有應倪，坐在最裏面，其餘人都站著。

服*務員拖了張椅子過來後，陳京京才跟著坐下，周斯楊見狀想繞過去，剛走一步，陳京京把包放在鄰的椅子上。

——

應倪的旁邊。

倆中間僅有的一個空位。

周斯楊想將那包拿起來，但他和陳京京連話都沒說過，貿然手顯得沒教養。

若直接開口，意味又太明顯了些。

就在這時，陳京京扭頭道：“哥，坐啊。”

錯失了機會，周斯楊在心裏嘆口氣，而後郁悶地轉腳尖，走到對面去。

“你坐進去，牆上有小黑點。”餘皎皎心地道。

其實還有讓他和應倪面對面坐，拉近距離的緣故。

一張桌子了五個人，應倪點完菜問他們有沒有想吃的，除了餘皎皎說有，其他三人都表示隨意。

服務員報完菜名準備拿去廚房，周斯楊忽然住他：“回鍋不要加豆豉，炒幹一點，番茄蛋湯油，多放姜。”

“你不吃啊？”餘皎皎問。

周斯楊頓了頓：“我不吃。”

餘皎皎微妙地笑：“我還以為是應倪不吃呢。”

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但餘皎皎這麽一破，氣氛陡變詭異。

應倪的視線從手機裏擡起來，語氣輕飄飄，想被風吹著走的雲：“誰說我不吃。”

周斯楊似乎想抓住點什麽：“你以前不吃。”

應倪笑了：“你也說了是以前。”

空氣中彌漫的詭異逐漸冷卻，直至凝固。

陳京京看了眼陳桉，陳桉沒什麽表，低頭喝了口茶水。

之後等上菜的時間裏，沒人再說一句話。餘皎皎趴在桌上睡了，菜上齊後，周斯楊打算拍醒。

“讓睡吧。”應倪忽然道。

周斯楊手停在半空。

應倪：“昨晚喝多了。”

縱使是因為餘皎皎才主和自己說話，周斯楊還是很開心，笑著說了聲好。

店裏來了新的客人，靜謐的背景音忽然變得嘈雜起來，但他們這一桌，至始至終保持著安靜。

應倪吃了包子，現下沒什麽胃口，吃了兩口就放筷了。

“你去哪兒？”幾乎是起的同時，周斯楊也放下了筷子。

應倪沒說話，從陳桉後走了出去。

周斯楊坐的這面靠牆，椅子和牆壁的空襲只有半個人，而旁邊的餘皎皎像睡死了過去一樣，凳腳又完全牆。

一時之間出不去，晃餘皎皎肩膀也沒有反應。

等再擡眼，應倪已經走得沒影了。

他只好看向陳桉，話音裏有些焦灼：“你幫我看看去行嗎？”

“買煙去了，很快會回來。”陳桉夾著菜。

“煙？煙？”周斯楊消化良久後坐回去，“你怎麽知道？”

“剛剛在翻包，又在兜裏找。”

“我是說你怎麽知道煙的？”周斯楊不敢相信，或者說不想相信，應倪是最討厭煙味的，覺得很臭，也不允許他煙。

難道就和吃豆豉和生姜一樣，都變了麽。

那是不是包括對他，也早就變了？

陳桉胃口看上去好的，就他一直在筷，“同學聚會見過。”

周斯楊失落地哦了一聲，郁悶在此時攀到了極點。

幾分鐘後，應倪果然如陳桉所說的那樣很快回來了。落座後一很淡又很強力的煙味襲來，周斯楊的視線下移，今天穿的牛仔是淺藍的，荷包鼓一個方形。

郁悶轉變口難以化開的晦。

應倪了兩支煙，腦子清醒不，說話也恢複了強。

“我媽要在icu待久的，你們來也進不去，好意我心領了，後面就別來醫院了。”

話裏著重指著某人，陳京京憐憫地看了周斯楊一眼。

半晌後，周斯楊才接話：“那你有事記得告訴我……

我們。”

應倪起結賬：“再說吧。”

周斯楊跟著起，應倪回頭看了一眼趴在桌上酣睡的人，“你照顧一下皎皎，等醒了送回去。”

而後拎著包往外走了，周斯楊充耳不聞地追上去。

“應倪——”

應倪往前走著，腳步幹脆得和沒聽見一樣。

“應倪。”周斯楊又喊，他迫切地需要說點什麽，哪怕是再見都好。

應倪繼續往前走，步頻加快。

周斯楊跑了起來，應倪聽到後近的腳步，無可奈何地停腳。

“應——”

“說吧。”應倪打斷他。

“我，我——”周斯楊又急又茫然，他從錢夾裏取出一張卡，“碼是你生日。”

應倪看著他遞過來的卡，默不作聲。眼皮是半垂著的，周斯楊看不見表，更不知道在想什麽。

只好說出自己的想法，“你別逞強。”

應倪應聲擡眼。

周斯楊被這種眼神看怕了，“當我是借你的也行。”

應倪：“我還不起。”

周斯楊：“那你就別還。”

應倪無奈地笑了。

周斯楊將卡強地塞進手裏，“餘皎皎說你沒錢付手費，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麽解決的，但後面肯定要話更多的錢，卡拿著，茶店也別去了，那裏不適合你，你不該變現在這樣。”

應倪問：“現在這樣是什麽樣？”

周斯楊說：“我心疼。”

應倪瞬間收起笑容，毫不猶豫地將卡砸在他上，有些克制不住地歇斯底裏，“周斯楊，你他媽有病，有病啊！”

他怎麽敢的！？

周斯楊試圖握住的手，被應倪一把甩開，“誰要你心疼了！滾啊！”

站在不遠的陳京京被這一幕嚇到了。原本是看戲的，銀行卡砸到了周斯楊的下，似乎還瘆出了鮮。

周斯楊將卡撿了起來再次往應倪手裏塞，這回應倪直接用包砸了過去，周斯楊就站在原地傻傻地讓砸。

看得陳京京有些後怕：“好兇啊……”

陳桉說：“嗯，一直都兇。”

聽哥哥說他們已經分手近八年了，恨意還能這樣濃，恨越多就越多。陳京京開始好奇：“為什麽分手？誰提的？”

“不知道。”

自從在英國見了周斯楊，聽他說要買鑽戒求婚，知道他們很幸福後，就再也沒有關注。

這麽重要的事怎麽能不知道呢？陳京京想起昨晚哥哥那聲簡短肯定的回答，又想到上午告訴哥哥周斯楊獻時，他的無所謂。

忽然迷茫了。

“你應該也去獻的。”陳京京幾乎不點評陳桉的行為，因為哥哥的決定永遠是明智的。但這次，作為一個人，認為在這件的可以彰顯男友行力的很細節的事上，哥哥不有競爭力，甚至敗了一截。

陳桉說：“你不了解。”

他也從不做自我的事。

周斯楊明顯也知道這點，但他的緒太飽滿了，飽滿到不經意間就溢了出來，還是想刻意地讓應倪看見。

“可生就吃這一套，他們以前談過，都過去這麽久了，應倪還能沖著他發脾氣，白月或許談不上，但……”因為不想打擊哥哥，陳京京斟酌了下用詞，“機會大的。”

陳桉笑了下，線刺得他微微瞇起眼，看著不遠彼時離得很近的兩人，“人人都有機會不是嗎。”

陳京京怔住了，轉頭看向哥哥。

因為斂，沉默，溫和以及事業有。

所有人都覺得陳桉是從一株羸弱的小草茁壯一棵遮天大樹的。

連媽媽都這樣以為。

但清楚。

不僅僅是因為這句話。

是哥哥從始至終都是一頭披著樹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