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今夜在你那廂留宿

那孩子本應在落水而亡的那一年出生，卻因著妹妹裴薇病逝，傷心之下最終見小産。

諶兒夭折後幾年，兄長戰死，裴家落沒，突然懷上這個孩子，裴蕓驚詫之餘是有所期待的，就像灰暗無的畫卷裏多了一抹彩。甚至已然想好，待這個孩子生下來，要如何疼他，以此來稍稍彌補對諶兒的愧疚和虧欠。

坐胎時也曾期是個兒，還想象生得如何玉雪可，靠在懷裏，用糯糯的聲兒喚母妃。

如所願，那也確實是個孩。

近六個月的孩子已然了形，只一出生就沒了氣息，太子命人帶走下了葬，至始至終沒能看上一眼。

就這樣，那最後的，星星點點的希冀也就這般隨那妹妹一起消失得幹幹淨淨。

這也是前世落水時了無生念的緣由之一吧。

書硯見自家主子久久凝視著小郡主的背影，忍不住打趣，“小郡主實在可，娘娘若是喜歡兒，過兩年再生一個便是。”

聞得此言，書墨沒好氣地橫了書硯一眼，“娘娘上回生産險些要了命，才過去多久，你便盼著娘娘再吃苦頭不……”

書硯一下噤了聲，片刻，才聲若蚊吶道：“我不是那般意思……”

裴蕓默默聽後兩人鬥，忍不住勾了勾，擡手用帕子去諶兒角的口涎。

的確惦念著那個小産的孩子，可更清楚，子生來罪，就算是皇家亦然，還是不來這世間走一遭得好。

更何況，這一世，那孩子大抵沒有降生的可能了。

高貴妃、淑妃等幾位妃嬪已然抵達了承乾宮，裴蕓抱著孩子上前一一施了禮，便由宮人領著在一側座。

環顧四下，并未瞧見珍妃和那皓月公主李姝蕊。

李姝蕊還在足，聽聞那皇帝公爹在得知百晬宴一事後龍大怒，沒再維護他這個寶貝兒，反是又在高貴妃的懲上多加了一個月的足，似還狠狠呵斥了珍妃一頓。

珍妃不來，當也是覺得面掃地，無臉見人了。

裴蕓觀察殿中形之時，卻見一個清麗的影緩緩朝而來。

“三嫂。”

裴蕓笑著頷首，倒是有些意外，這位二公主今日竟會主過來。

李姝棠掩在袖中的手不安地攥了攥，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三嫂，我可否，抱抱諶兒？”

看著忐忑的模樣，裴蕓笑了笑，不假思索道：“自然可以。”

說罷示意坐在側，將諶兒慢慢挪至的手中。

李姝棠繃直了子，還是第一次抱這麽大點的孩子，初時有些張，但見諶兒不哭不鬧，一把攥住了的襟，乖乖依偎在了懷裏，李姝棠才放松下來，展笑。

“看來，諶兒很喜歡二姑姑，畢竟他今日裏頭穿的可是你親手給他的百家呢。”

見李姝棠難以置信地看來，裴蕓特意翻開諶兒的領予瞧。

果真出那件悉的裳來。

李姝棠沒想到裴蕓竟真的給孩子穿上了。

之所以送這份禮，也是偶然聽說了百家的寓意，可這裳費時費力，初時母妃和的幾個婢子都勸，說即便做了，東宮不一定看得上，可仍是堅持，甚至腆著臉去各宮討要碎料。

不為旁的，就是因著幾個兄長裏，三哥對尤其好，且對待與皇姐，從不偏頗。

心裏念著，自是不能忘。

幸得這番功夫最後也沒白費，李姝棠微紅了眼眶，“承蒙三嫂不嫌棄……”

“你這般好的工，我還同你學呢，改日有空，二皇妹不若來東宮坐坐，順道教我一二。”

裴蕓言罷，便見李姝棠雙眸微張，詫異地朝看來，好一會兒，似才回過神，忙激地連連點頭，聲音都帶了幾分，“好，好……哪敢說教，倒是可以陪三嫂一道做做針黹。”

看著這位二公主喜形于的模樣，裴蕓心緒複雜，突然覺得自己從前實在是傻。

對那些欺辱的人忍氣吞聲，逢迎討好。

卻不知道該珍惜的，應是這些以真心待的人。

與這位小姑子閑談間，裴蕓就聽得一聲通稟，忙隨殿衆人一道起施禮。

“見過陛下。”

“都平吧。”

裴蕓擡眸去，便見一天命之年的男子著龍袍，闊步而來。

雖是上了年歲，可眉宇間仍能瞧出俊逸不凡，即便面帶笑意，周仍著一不可輕犯的威儀。

這便是那皇帝公爹，慶貞帝，李寰。

慶貞帝容貌姣好，膝下幾個兒都傳了他的長相，生得不俗，且或是奪位前曾是武將，看上去燕頜虎頸，氣宇軒昂。

他後跟著太子、幾位王爺及皇子，本上座，然穿過殿中時，卻是陡然止了步子，往這廂看來。

“棠兒懷裏的可是三哥兒？”

這個三哥兒指的正是諶兒。

懷抱著諶兒的李姝棠脊背一僵，因著平素這位父皇對關注并不多，此番突然提及，令有些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低低道了聲“是”。

慶貞帝一挑眉，“抱來朕瞧瞧。”

李姝棠聞言看了裴蕓一眼，見裴蕓頷首，這才有些張地行至慶貞帝跟前。

諶兒雖得不認識慶貞帝，卻也算不怕生，不沒哭鬧，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反是盯著這位皇帝祖父冠冕上微微晃的流蘇笑起來，或是覺得有趣，手想要去抓。

然這一幕落在慶貞帝眼裏，只當這新得的孫兒歡喜自己，要自己抱，一時心大好，一把抱過孩子便道：“嗯，三哥兒是個討喜的，不像他爹，無趣的悶葫蘆一個，打小錐子都紮不出聲兒來。”

雖得慶貞帝是帶著笑說的這話，可語氣裏卻是對太子切切實實的嫌棄。

朝野上下皆知，慶貞帝并不喜太子這般沉默寡言的清冷子，更喜早已病逝的皇長子。

那位皇長子裴蕓不曾見過，但聽聞亦是才學出衆之人，作為中宮所出的嫡長子，當年慶貞帝正立儲，不料其突然病逝，這才立了如今為嫡次子的太子。

打裴蕓嫁東宮，便知慶貞帝與先皇後的不和，極踏先皇後寢宮，坊間甚至有過廢後的傳聞。

不過廢後歸廢後，倒是并無人主張廢太子，慶貞帝也絕無可能生出這般念頭。

畢竟太子文韜武略，出類拔萃，慶貞帝膝下幾個皇子無一能與太子相媲，他再不喜其也無可奈何，畢竟實在挑不出第二個能繼承大統的。

至，眼下還是。

裴蕓沉思間，龍大悅的慶貞帝已然命側的太監總管方徙拿來準備好的大紅封，給了諶兒，順便賞了在場的孩子們。

慶貞帝好熱鬧，年年都會依民間習俗分發祟錢。

諶兒還小，他那份給了太子，也由太子代為謝了恩，謹兒的則由他自己收著。

分發罷，慶貞帝在上首落座，其餘人也分別了席。

今年的除夕家宴，慶貞帝興致極好，觀賞歌舞間，幾次舉杯，酒過三巡，便有些醺醺然了。

慶貞帝向來子直爽，酒一下肚，更是藏不住話，幹脆徑直面向殿中一側問道：“烏蘭公主，你瞧瞧，覺得朕哪個兒子好，朕今日便為你指婚。”

說著，也不待那廂開口，又繼續道：“不過朕膝下未娶的唯有小五，但小五年後也不過十四，與公主相配，終究小了些，其餘幾個皆有了正妃，公主若不嫌棄，側妃之位倒都空懸著……”

慶貞帝子嗣不，除去五皇子，這所謂“其餘”也就只剩太子、裕王和誠王了。

殿竹聲不斷，可因著這話，卻有不人一下繃了弦。

殿中一側，著水藍異族，薄紗覆面的年輕子在沉默片刻後，在殿掃了一眼，如銀鈴般悅耳的嗓音響起，“烏蘭全憑陛下做主。”

慶貞帝聞言，皺了皺眉，“看來公主是一個也沒瞧上。也是，一幫子廢，難怪不了公主的眼，改日，朕定替公主擇個我大昭最優秀的男兒……”

話音才落，裴蕓眼見坐于席間的裕王妃和敬王妃皆松了口氣。

裴蕓倒是能理解們二人，即便掩面，但仍能看出這位烏蘭公主姿容不俗，傳聞還是玉琊一族數一數二的人。

大昭南有騁族虎視眈眈，北有罕韃野心，玉琊毗鄰罕韃，本就弱小，為了抵抗罕韃，唯有依附大昭，這才獻上烏蘭公主以和親之法以求庇護。

烏蘭公主出小族，即便為側妃也不算太過委屈，只畢竟為公主，無論嫁進東宮還是哪個王府，恐怕都得以禮相待，指不定還會被分去寵，哪個正妃願這份憋屈。

不過裴蕓不同。

且不論早知烏蘭公主歸，就是真的選了太子，也無所謂。

將懷裏已然睡的諶兒給娘，正慢條斯理地喝著羹湯，卻覺側一道灼熱的目落在上。

知道，他在看，卻故作不覺。

看做什麽，怎的，莫不是想問問若公主選了他，可同意。

實在好笑，他納不納妃，納的何人，哪得到置喙，又與何幹。

今日興致高，慶貞帝飲下不酒，到底是有些醉了，及至巳時，也沒了守歲的興致，便揮手散了宴，由著方徙扶下去了。

衆人陸續離開承乾宮，裴蕓跟著太子，兩人都不心急，幾乎是最後出來的。

出了殿門，便見裕王妃和誠王妃夫婦一前一後行在前頭，裕王妃似是不大高興，見得四下人不多，暗暗踩了裕王一腳，賭氣一般加快了步子，裕王見狀忙追上去，一臉討好的笑。

因著距離不遠，他們說的話隨風飄過來，裴蕓聽得“烏蘭公主嗎……王爺不如求娶……”雲雲，便知是裕王妃拈酸吃醋了。

裕王妃表面賢淑溫良，私底下卻是個霸道的，嫁進裕王府的第一日，就盡數遣散了裕王原先那些侍妾，還將本就子懦弱的裕王吃得死死的，婚後再未私自寵幸旁的人，頂多也只敢裕王妃安排的人。

行在後頭的誠王夫婦自也看見了這一幕，與裕王夫妻相較，這兩人截然不同，誠王妃程思沅可人，說話輕聲細語，對誠王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天紛紛揚揚地飄著雪，誠王彎下腰聲問：“沅沅，可冷？”

誠王妃咬了咬下，微微點了下頭，誠王便牽起的手捂著，兩人緩步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裴蕓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卻是心下納罕。

這對小夫妻如膠似漆，分明甚篤，緣何前世差點鬧到和離的地步。

或是看得太久，側那道難以忽視的目又向投來。

這回裴蕓倒未作不知，反大大方方地看過去，福道：“殿下，臣妾便先回去了。”

兩個孩子耐不住困，裴蕓已提前命人送回東宮。

天寒地凍，自個兒定也是要坐轎回去的，沒來得讓陪他一道兒吹冷風。

想著一會兒泡個熱水浴，退了一寒氣，再暖呼呼地睡下，裴蕓便覺甚是舒坦，思忖間，就聽男人一聲低低的“嗯”。

“你且先回去，孤還有些事要回澄華殿一趟。”

什麽，回一趟……

裴蕓蹙眉，生出些不好的預。

下一刻，果聽那低沉醇厚的嗓音緩緩道：“孤今夜在你那廂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