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nbsp;nbsp;“你的手還要放多久?”
名貴的金楠木隨可見,點綴出道道溢彩流,為此增添了為數不多的煙火凡塵氣。
不像車輿,更像是哪個仙人的居所。
仙人本人正坐在越明珠對面,橫著一方茶幾,淡淡地睨著。
越明珠忍不住想起之前被他從桌下捉出來的尷尬形。
也是這般居高臨下、目中無塵的視線,瞧不出任何多餘的緒,仿佛拒人于千裏之外。
越想越如芒刺背,坐立難安。手止不住想,又不敢隨便去別的東西,幹脆拿起面前的茶杯喝起茶來。
剛一喝,就聽見頭頂上響起不鹹不淡的聲線:“相撞時損壞了越姑娘的車馬,深歉意。”
越明珠都還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一聽他的聲音,手一滯,茶杯便手了下來。
伴隨著哐當一聲,杯中茶水飛濺,連上都未曾幸免于難,襟上一轉眼就多了幾點茶水漬。
快要夏時節,天一熱,京中郎都不免穿得清涼些。這紗衫質地輕薄,被水洇的那幾小塊地方便牢牢黏在前,約約出纖細的鎖骨,和下方一寸過分白皙的皮,像在人深。
只是不大明顯的幾,越明珠略看了一眼後沒發現不對,隨便拭過後便不再管。
滿心都在這突如其來的岔子上,看了看裴晏遲,見他無多表示,便飛快地撿起茶杯,想要假裝若無其事地放回原。
結果拿起來的時候,越明珠才發現那杯壁全都是水,本握不穩。
一個不小心,茶杯就又從手裏落,哐當砸地,滾到了裴晏遲月白的擺邊。
裴晏遲瞥了一眼茶杯,又擡眸,瞥了一眼。
越明珠:“……”
“對、對不起……”
裴晏遲的視線停留在僵的笑弧上,頓了頓,道:“無妨。”
語調一如既往的無波無瀾,也聽不出喜怒。
若是旁人在此,見到此此景一定會咋舌。
對裴大公子來講,鬧這樣還沒讓人滾下馬車去,絕對已經算是天大的寬容。
更別提還這麽耐心地等著人開口,更是天方夜譚。
那些下獄的逆黨若是被問了一炷香後還不肯張,可都是要直接上刑的。
畢竟裴大公子的寶貴,耐心也十分有限,并沒有閑功夫與人廢話。
然而越明珠瞧見他喜怒不形于的臉龐,心下只覺得更加惴惴。
想了幾句旁敲側擊的話,可話到邊就是說不出來。
又想,要不直接不經意地把扳指落出來,看裴晏遲的反應如何好了。
越明珠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這麽聰明過。
然後一袖中,才發現剛剛上馬車來見裴大公子時太張,忘記拿扳指了。東西應當還在雲青那兒。
“……”
越明珠忍不住問:“大公子可知,我那個丫鬟有沒有跟在後面?”
裴晏遲:“會有人另外送回去。”
也就是說剛剛那靈機一的招數行不通了。越明珠白淨的手指絞在一起,不再吭聲。
冗長的沉默之後,男人修長的指節輕輕叩響桌面,平和地道:“越姑娘怎麽一直言又止?”
這幾乎是裴大公子對人最溫和的語氣。
然而落在越明珠耳邊,卻完全是冰涼的命令跟拷問。
覺得自己像是即將要被嚴刑拷打的犯人,心虛得要命,聲音一下子變得細弱不堪:“沒、沒什麽。”
正好一陣風吹來,帷簾被拂開,出不遠熱鬧的街市。
“我突然想起來好像還有些事,總之就不麻煩大人送我回去了,馬車停在這裏便是……”
自顧自說完,不等裴晏遲回答,就徑自站了起來。
一邊挪向馬車門邊,一邊留意裴晏遲的神,卻完全沒發現腳下有個茶杯正大喇喇地躺著,踩上去陡然就是一。
等越明珠回過神,想穩住卻為時已晚,整個人都不控制地往前撲去。
地面離臉越來越近,幾乎能想象到自己臉著時的劇烈痛楚。但千鈞一發之際,一只大手輕而易舉地把拉了過來。
然而平日的越明珠比落水後服帶水的越明珠輕上許多。同樣的力道,之前方能穩穩接住,現下卻有些太過。
以至于越明珠被帶過去時,臉砰的重重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嘶了一聲,被撞到的鼻尖紅了大片。下意識湧出的淚珠掛在睫上,臉蛋皺作一團,又無辜又可憐。
沒有外衫作隔,盈懷的溫愈發真切。裴晏遲不聲地掃過,放輕了力道,卻并未松開。
但越明珠現下本注意不到他的舉。跌這氣息凜冽的懷抱時,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好悉。
那天晚上把從水裏撈起來又接住的懷抱,是不是就是這樣子的?
越明珠下意識想要與他拉開距離,但剛剛手腳并用地支起,外頭的馬匹就突然嘶鳴起來。馬車一晃,還沒站起來,又狠狠地栽下去。
這回沒了裴晏遲托著,栽得眼冒金星,好久才緩過來。
不等埋怨自己的笨手笨腳,便聽見馬車外莊河稟報道:“大人,剛剛是二爺勒馬不及時,害得馬匹驚——”
阿策哥哥?
越明珠睜大眼睛,下意識擡頭往帷簾外去。
後頸被大掌用力了下來。吃痛地呼一聲,卻只等來男人一下子冰冷下去的語氣:“別。”
比剛才要兇上一萬倍。
效果立竿見影,越明珠立刻不敢再了。
外邊模模糊糊響起悉的聲線,聽不清楚。
又過片刻,莊河轉述道:“二爺說,夫人要他轉告您在申時前回府。”
明明離這麽近,說個話卻還要旁人代為轉達,關系可見一斑。
裴晏遲薄微抿:“知道了。”
他聲量如常,顯然也只是說給莊河聽的。
不過裴小爺很明顯并不稀罕得到什麽回應,敷衍地做完太傅夫人代的任務之後,便直接策馬揚長而去。
越明珠只模模糊糊聽見他一聲“駕”,接著就是越來越遠的馬蹄聲。
一晃神,後頸又被不客氣地了起來。
男人眸子深若寒潭,比剛剛冷漠得多。
頸子好疼,臉好疼,莫名其妙摔了兩跤,還莫名其妙被這個人兇了,越明珠實在忍不住委屈:“你幹什麽!”
一說出口就後悔了。要是因此被裴晏遲記恨上了可怎麽辦?
可想到這個人剛剛連續做了這麽多討厭的事,又理直氣壯了一點,咬起,氣地不收回剛剛的話。
“我也想問越姑娘這個問題。”
出乎意料的,裴晏遲看起來比還要理直氣壯。
他冷淡地提醒道:“你的手還要放多久?”
手?什麽手?
越明珠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低頭看過去,突然發現自己原本應該撐著地的手,不知道為什麽撐在男人瘦的腰邊。
曲著的膝蓋跟小也在裴晏遲上。稍微一,膝蓋就抵上了裴大公子腰間名貴而致的束緞,和質地堅的玉佩。
……!!!
後知後覺的越明珠一蹦三尺高,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跟他拉開距離,退到馬車角落,語無倫次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難怪摔第二回的時候裴晏遲沒救,原來是直接栽到了人家上。
剛剛他忍無可忍要把拎起來,不但紋不,還好意思氣勢洶洶地質問他……
紅暈一路從耳邊蔓延到衫下,一轉眼,連出的那節皓腕都沾染上赧的淡。
不難推測出,此時薄衫遮掩下的大片也是同樣的緋紅澤。
裴晏遲淡定地平了上褶皺,片刻後擡起眸子,冷靜地問:“你剛剛委屈什麽,我欺負的你?”
越明珠以為他在興師問罪,連忙改口:“沒有。”
裴晏遲:“你覺得我很兇嗎?”
他頓了頓:“剛剛你手腳的事,我都沒追究。”
平靜的語調敘述得像是恐嚇,越明珠理虧,聲音更是微弱:“沒有,是我的錯,大公子大人有大量……”
裴晏遲:“……”
薄抿一條筆直的線,裴大公子平生第一回會到名為啞口無言的覺。
也不知道怎麽會這麽怕他。
馬車外,莊河道:“——大人,還有一盞茶的功夫就到申時。”
越明珠立刻接道:“那我不打擾大公子了。”
裴晏遲了片刻,終于大發慈悲地嗯了一下。
還沒等越明珠松口氣,他又開了口,只不過是對莊河吩咐的:“回府之後,讓管家再在府中找找可疑的貍奴。”
“如果三日後還找不到——”
裴晏遲頓住,寒山似的眸子微側,對上寫滿了心虛的臉蛋:“我就親自去了。”
…………
“……大公子說完,小姐不會就這麽走了吧?”
越明珠吃了一口糖漬櫻桃,小聲道:“是呀。”
馬車正好停在街市邊。下來沒走幾步就看見了越家名下的藥鋪。掌櫃見一個人,便找了輛馬車把送了回來。
雲青嘆氣:“小姐本沒有必要那麽怕大公子的。”
這話換作以前任何時候說,越明珠都會以為雲青在聳人聽聞。
可回想起來,竟然覺得雲青說得好像有一些些道理。
裴晏遲好像只是臉實在冷了點,語氣實在兇了點。
好像真的沒有欺負,也沒追究的過錯。
那麽重要的東西落在這兒,甚至沒人搜的。
越明珠咬了口櫻桃,含糊地道:“……但也不能怪我。”
要怪就怪裴晏遲以前太可怕了!給留下了深重的心理影。
回京三年,除開大大小小的筵席,印象中只見過裴大公子三回。
第一回發現他對傷的胞弟漠不關心,還以宮規為由罰了。
第二回更糟糕了,被他當刺客審問了一通。若不是急中生智,指不定後果有多不堪設想。
第三回,就見到他在賞花宴上讓人緝拿了叛賊的兒。楚葉彤被拖下去時的樣子還記憶猶新。
——如此種種,* 覺得裴晏遲很嚇人也實屬正常吧!
聽這般振振有詞,雲青也被說服了,只好換了一個思路:“那回上京之前呢,小姐可對大公子有什麽別的印象嗎?”
回上京之前,越明珠跟裴晏遲接得也不算多。
只記得他給撿過紙鳶,至于別的嘛……
越明珠很努力地想啊想,才終于想起來,那好像不是他們頭一回見面。
跟裴晏遲真正見的第一面,是在學堂上。
當時那教書的夫子對他們很是大方,若是覺著誰作的詩賦有文采,便毫不吝獎勵。
那日夫子突然抱恙臥床,不能來上課,只好托學生把批閱好的詩文和準備好的獎勵帶來,一同紛發。
那回的嘉獎非常多,幾乎人人有份,但越明珠沒有。
不僅沒有獎勵,連卷子都沒得到。滿堂的學生都看見兩手空空。
小孩子言無忌,卻最容易傷人,紛紛笑話起來,說夫子看不上的詩文,所以落了的也沒發現。
越明珠差點就被氣哭了,眼淚快要落下來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名字。
是替夫子紛發詩文跟獎勵的裴晏遲站在門口,板著臉道:“剛剛落了你的。”
他攤開手,是一顆閃亮的金綠貓眼。
周圍此起彼伏傳來“哇”的驚嘆聲,越明珠也愣了,“大哥哥,夫子是不是覺得我寫的很好呀?”
“不知道。”
他轉要走,越明珠上前去抓他的角:“大哥哥,我的詩文呢,怎麽沒發下來……”
裴晏遲站定,沒好氣地道:“放手。”
越明珠:“大哥哥……”
“都不知道,不要問我,你很煩。”
留下這句毫不客氣的話,他就徑自離開了。
……從見的第一面起,裴晏遲怎麽就這麽討厭,又這麽可怕。
“不論如何,至那夜他救了小姐是真,知恩圖報,小姐怎麽也應該去道一回謝。
雲青委婉地道:“況且大公子都提醒過小姐了。三日之後,小姐一定得把那枚扳指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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