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過來，問：“還要不要吃點別的？”

雲糯搖頭，面有些木然。

心低落的時候，就不太想跟人講話，但很快意識到這樣不禮貌，隨之又補充一句：“食堂的飯菜好，吃的飽。”

就算沒吃飽，也給氣飽了。

兩人前後走出食堂，周崇月將一路送到了醫院大門外，拿出手機準備給車。

雲糯見狀連忙道：“我自己來。”

話音剛落，男人手機裡就響起司機接單的提示音。

“……”

默住兩秒，大方地說了聲‘謝謝’。

周崇月看著，語氣溫和地詢問：“你爸不在家？”

雲糯點頭。

“家裡沒有別的大人？”

雲糯稍愣，然後下意識道：“我今年二十。”

二十歲，不算大人？

孩白淨的臉上出困，周崇月可能也讀懂了話裡的意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之將話題帶過，問打車裡有沒有新增急聯絡人。

雲糯怔住，腦子轉了半圈，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但那項功能於而言，基本算是可有可無。

在南市，除了外婆，和那不靠譜又經常出差的爹，再沒有其他親人。

若真遇到危險，外婆有心無力，而等雲柏淵趕回來，恐怕只能給收了。

不得不說，周崇月確實是一個讓人相起來尤為舒服，且又溫細緻的人。

他沒有避諱聽到了雲糯打電話這件事，也沒有像尋常長輩那般，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試圖勸說或緩和與父親之間的僵局。

而是在瞭解到家裡的況後，善意地提醒，孩子獨自出行時，需要增強安全意識。

大概潛意識中，周崇月把當小孩，但又能將與他，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

上車前，雲糯加了周崇月的微信，方便以後諮詢外婆的病。

男人的微信頭像是一片深藍海灘，暱稱很簡單，直接用的他姓名三個字。

車上坐著無聊，點開海灘的頭像，放大，仔細辨別一番，沒認出這是哪裡的景緻。

然後，鬼使神差問了句：【你喜歡旅遊嗎？】

發完頓時後悔，毫無營養的話，甚至可能會影響到別人工作。

正準備撤回，那頭竟然給出了回覆。

【以前在國外喜歡到走走，回國後就很。】

雲糯打字：【是因為工作太忙？】

【有一半的原因。】

盯著那行字，雲糯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聊下去，看了眼時間，一點五十，距離住院部上班還有十分鐘。

手指翻看上面的對話，才發現這次跟人聊天，用的是‘你’而不是‘您’。

念頭一轉，雲糯點開編輯框。

【嗯……有一件事。】

過了幾秒，對方發來一個問號。

：【以後對你，可以不用敬語嗎？】

【當然可以。】

雲糯不自覺笑了笑。

很快，那邊接著彈出一句：【如果你不介意，或許可以跟慕慕一樣，我三叔。】

周崇月口中的慕慕，說的是周思慕，小姨的兒，也就是表妹。

三叔……

雲糯嘆出口氣，默默熄掉手機。

第二天，小姨帶著表妹從臨江趕來，雲糯原本打算去接機，結果一看錶妹發過來的照片，果斷打消了念頭。

四個超大號的行李箱，三個收納袋，一個用防水袋裝著的足有半人高的紫星黛，還有剩下不計其數的隨手提包。

【你們這是……舉家搬遷？】

周思慕：【其中三分之二是我媽待南市這幾天的換洗服和護品，而我要帶進學校宿舍的，只有一個箱子和一個星黛。】

【為什麼不郵寄？】

【我媽捨不得那錢。】

雲糯：【……你爸破產了？】

周思慕：【不管我爸怎樣，反正在周家破產前，南士這條鹹魚，大抵還能快活幾年。】

有道理。

雲糯想了想，不得不道出一個殘酷的事實：【據我所知，託運比快遞更貴。】

那邊沉默。

【別攔著我，我要告訴我媽，讓崩潰。】

雲糯笑了，果然是親生的。

小姨出門聲勢浩，一般會有隨行的司機充當全程勞力，外婆每每總是嘆：“得虧你小姨命好，嫁給了你姨父。”

姨父在周家排行老二，與老大一起打理周家的產業，周氏在臨江紮數百年，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世代經商，祖輩累積下來的財富，毫不誇張的說，已經足夠後代揮霍幾輩子。

而老三週崇月，於一眾世家子弟中，卻是唯一一個從醫的。

雲糯時常在想，那樣一個家族，當初週三叔是頂著多大的力與阻礙，才將醫學路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然而反觀自己，自十年前母親去世後，雲柏淵幾乎就沒再幹涉過的生活，說得好聽是不干涉，給自由，難聽點，就是不願把力和心思花在自己兒上。

或許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外婆才不忍心將一個人扔在南市，而沒有選擇跟著小姨和姨父去臨江定居。

大半年沒見，小姨陪外婆在客廳嘮嗑了一個下午。

茶幾上堆著昨天在醫院拍的片子和藥，經雲糯一番通俗的解說後，南喬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想了想，轉頭又道：“這病容不得疏忽，糯糯學業為重，不能總顧著您，媽，要不您還是跟我去臨江吧。”

“我哪兒也不去。”外婆拍拍小姨的手：“你有那份孝心就夠了，我自己的子骨我自己知道，還能再活幾年。”

“媽。”南喬無奈。

周思慕玩著手機話進來：“三叔今晚請吃飯，說上外婆和我姐一起過去。”

外婆道：“你姐去就行了，我忌口的多，免得掃了你們年輕人的興。”

五點左右，司機到了小區門口。

南喬跟保姆叮囑完幾句，就帶著兩孩子下了樓。

吃飯的地方在梅蘭衚衕，是南市當地一家有名的中餐館。

雲糯走在最前面，包廂門推開，發現周崇月已經坐在裡面。

周思慕跟著進來，歡快地喊了聲：“三叔。”

“崇月到的這麼早？”

南喬有些驚訝，因為之前在電話裡，周崇月說下午有臺手，可能會晚點到。

周崇月朝後者微微頷首：“二嫂。”言語間起，替南喬拉開右手邊隔座的椅子。

男人今晚穿菸灰的襯衫，袖未卷，領口只敞開一顆釦子，去白大褂，上更多了幾分年男的氣質。

對方朝自己看過來時，雲糯愣了一下，隨之‘三叔’兩個字，磕磕絆絆地從裡蹦出來。

比起周思慕這個正牌侄，第一次面對面人叔叔，著實不太順暢。

旁邊南喬見狀，倒是笑著打起圓場：“糯糯現在長大了，面皮薄，有些見生。”

可能也看出孩的不自在，周崇月只微微笑了下，將選單遞過去，讓們先點菜。

餐間的話題大多圍繞外婆的病，接近尾聲時，南喬見對面兩孩子正埋頭玩著手機，出聲問：“糯糯馬上就大四，是不是快實習了？”

雲糯熄掉手機，抬起頭：“還有一年，我們大五實習。”

小姨恍然，對了，醫學專業要念五年。

周思慕給自家老媽科普道：“我姐學的是臨床5+3年制，本科五年畢業後，直接進研究生規培，完了就能做醫生。”

“那實習的地方呢，是學生自己選擇，還是學校安排？”

一直沉默喝茶的周崇月，適時開口：“南大醫學生的實習地點，一般集中安排在附屬醫院。”

南喬點點頭，轉而笑道：“看來等糯糯明年實習，還得託你三叔照拂一二了。”

雲糯端起茶水喝了小口，輕輕抬眸看了眼對面，見周崇月已放下茶杯，神溫和地靠在椅子上。

復古的雕花燈下，男人眸底暈染著淺淡，那道目好像正落在上，似乎又沒有。

雲糯沒太聽清周崇月最後說了什麼，只覺得今晚天氣燥熱，呼呼的空調聲裡，臉頰有些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