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父親(二更)
第二日分活禽, 這次不按人頭,每房鵝,鴨, , 野豬, 羊兔鹿等, 各有定數,本宗十八房數量多些, 餘下三十二偏房些,有的偏房總共只有兩母子, 借住在房, 數量就更了, 再有些稀罕貨諸如海參熊掌大龍蝦海蟹就只有本宗的族人有。
程明昱素來公正,他列下的名目,無人有異議, 也不敢有異議,尤其是那些貧苦依附小戶就更不消說, 全是恩戴德的。
第三日分雜糧炭火, 筆墨紙硯等雜類, 這些更多的接濟那些窮戶,不是所有程家族人都能枝繁葉茂,有些三代單傳, 人丁漸,慢慢沒落,孩子想認字,連只筆都沒有,這些都在族中總管府申報, 管事核實屬實,便可在年終得到一些分紅。
程家的總管府共有七名大管事,七名大管事底下又各有七名小管事,私下自有族人送些銀兩討好,以謀些好,程明昱為免管事貪污,便準戒律院的人進行監督,外相制,一旦發現行賄之事,沒收所有家財,罷黜管事之職,逐出族中,相關族人也會得到懲罰。
七大管事跟著程明昱都有足夠厚的份例,就連年終的分紅也不了他們的,偶爾家中子嗣還準族學就讀,若是出息了將來還能放出奴籍做,誰會蠢到眼皮子淺盯著那點蠅頭小利,即便有這樣的糊塗人,該置就置,程明昱父子也絕不手。
是以,程家這些管事不比旁家,絕不敢打主子的馬虎眼,均本分當差。
第四日,由程亦彥主持,上午給府上族學,客卿西席等聘用人發年例,下午則給府上所有管事,嬤嬤,丫鬟小廝等仆從發年例。起先由各管事將所司丫鬟小廝的份例一道領回去,沒多久就發現有管事克扣,後來為了避免有人鑽空子,所有人依次來程亦彥領封紅。
不同等級金額不同,從一等管事到最低一等的使丫鬟,按等級分十個箱盒,每一個箱盒都備著同等的封紅,來一人領一人,均登記造冊,公正公平,底下無人不喜。
若是有得臉的或特殊功勳的人,主子額外再賞,就是另外的事了。
外嫁的丫鬟按份例只領五百錢,但程亦安邊不同,程亦彥夫婦做主額外再添些,夜間盧氏遣了管事嬤嬤過來,如惠和如蘭各得了五兩銀子,另外四個小丫鬟給了一兩銀子,均喜極而泣。
要說為何大家都鑽破了腦袋要做姑娘旁的大丫鬟呢,不僅份例比旁人高,主子若是心好,拿著不要的舊裳舊首飾賞了也是常有的,譬如程亦安過去不要的一些貂皮褂子就給了如惠和如蘭,若遇到犯難之時,拿著這些寶貝出去換銀子也使得。
這三日,陸栩生連著來了三日。
每日戌時初刻準時來,偶然一日遲了些,還害老祖宗問,程亦安總總要鬧個沒臉。不是今日捎個荷葉包,便是明日捎個蔥油餅,跟程家的山珍海味不同,別有一番意趣。
程亦安陪著他在馬車裏吃零。
“不進去坐坐?”
“不去。”
陸栩生也很有脾氣。
程亦安怪氣地說著,“哎,程家長房不是程家四房,四房拿你當寶貝寵著敬著,你很用,到了長房,人家拿你當尋常姑爺對待,你就不樂意了是吧?”
陸栩生沒說話。
他知道大舅子在治他,磨他的脾氣,嫌他不如旁的姑爺那般乖順服帖,溫小意。
難道他就很待見程家長房了?
好吃好喝養著姑娘,害得姑娘都不願回府了。
看程亦安這幾日的氣就知道在程家過得很好。
陸栩生也犯愁,陸家如今的局面是沒法跟程家長房比,他真怕程亦安在這住著住著不願回去了。
“我聽說你爹給你整個很舒適的院子?裏頭溫泉都有?”
程亦安乖乖巧巧地啃著鴨,含糊地點了頭,“嗯....”
陸栩生發笑,“你爹閑的。”
程亦安在府上這三日,程明昱三日沒上朝。
雖說朝廷放公假,可不意味著沒有公務,像他,照舊半日在都督府,半日在軍營,忙得腳不沾地。
“趕明我參你爹爹一本。”
程亦安立即不高興了,狠狠瞪他一眼,“你敢,你別沒事找事!”
陸栩生偏首笑,“你爹過去也沒參我。”
程亦安氣得錘他,陸栩生幹脆把人摟在懷裏,討了些利息方舍得離開。
陸栩生回程時心裏想,有這麽強勁的岳父真是人上進,比金銀珠寶他是比不過岳父,可比誥命,那程亦安還就得靠他了,畢竟沒有給兒請封誥命的先例,等他讓程亦安做上大晉最年輕的國公夫人,大概這腰桿就直了。
陸栩生打定主意,不理會程亦彥的雕蟲小技,驅車往回走,堅決不跟程家低頭。
程亦安不準陸栩生是真要參程明昱還是嚇唬
嚇唬,快行至垂花門,不大放心,又往程明昱的書房方向走。
上回往這邊院子來,這裏越走越僻靜,今日不然,這外頭裏裏外外聚了不人。
“這麽多人嗎?”程亦安沿著廊子腳步放慢了些。
今日陪同的是如惠,如惠倒是看出門道來,
“明日不是分紅麽?過去素來只要家主定了的,便無更改的機會,也不許人反駁,是以怕是各房人想趁著名錄定下來前,來家主這訴訴苦,磨得家主添些銀子呢。”
說到底前幾日都是小陣仗,明日才是關乎各房利益之本。
程亦安帶著如惠行至上回穿堂,便見各房老爺都在書房外站著,甚至看到了四房的大伯父,其實事很簡單,每每這一日前夜便有人想來程明昱探口風,一個來了,旁人擔心他討了好,也跟著來,一來二去,差不多聚齊了。
遠遠的便瞧見程明昱側的幾位管家攔在廊廡下。
“諸位老爺,回去吧,家主不在書房,該給多早就定數了,你們自個兒心裏也明白,家主說過,一看族中子嗣興旺與否,二看子弟之間出息與否,三看有無作犯科欺名盜世之事,只要各房本本分分,不丟族人的臉,齊心并進,就不了你們的。”
大家也心知肚明,以程明昱之作風,是沒有空子可鑽的,只是旁人不走,自個兒也舍不得走,就陷僵局了。
程亦安見管家在趕人,自然就不往裏頭去了。
正打算離開,可偏巧那陳伯眼尖發現了,興地喚了一聲,
“三小姐?”
他簡直不敢相信,程亦安會出現在這,畢竟這位至今還不曾開口認爹。
程亦安被喚住只能停下來,“陳伯。”
那陳伯丟下滿院老爺,順著石徑往這邊跑來,來到穿堂下,立即出笑容,恭敬作了個揖,“三小姐這是來尋家主?”
方才那話程亦安已然聽到了,自然不能拆他的臺,“咳,對,我有事想尋...”
下意識要說“堂伯父”,顯然已經不合適了,“爹爹”兩字還很為難,斟酌須臾,與管事道,
“原是打算尋父親,不過他既然不在...”
“在在....”那陳伯聽到“父親”二字,人都要暈了,生怕程亦安反悔,慌忙往裏請,
“家主剛回來,您隨老奴去書房侯一侯,很快就到了。”
這個時候,不在也得在。
程亦安被他弄得尷尬極了,卻還是著頭皮跟著陳伯到了廊廡下。
陳伯先將門推開,將程亦安往裏送,隨後朝外頭的人拱袖,
“諸位老爺,家主這下是鐵定沒功夫見你們了,都回吧。”
衆人這才三三兩兩退去。
陳伯還真沒誆騙程亦安,程亦安進了程明昱的正書房,裏面還真沒人。
這與上次的抱廈又不同,那抱廈擺設隨意閑適些,這裏十分整潔嚴謹,無論桌椅掛畫均是四四方方,看得出來是他常會客的外書房。
西面的圈椅後掛了一幅《溪山行旅圖》,那畫風十分大氣磅礴,巨石從山谷一直聳立至山頂,撐滿了整個巨幅畫面,別看巨石恢弘,筆鋒實則很細膩,在那細細的樹葉下,又略有挑擔的商旅在行走,寥寥數筆栩栩如生。
程亦安正看得神,後忽然傳來一道微啞的嗓音,
“安安....”
程亦安嚇得回眸,程明昱穿著一洗舊的長袍立在博古架,手裏抱著一把焦尾琴,通無飾,形極其峻秀修長,合著那一清越氣度,大有魏晉名士之風。
程亦安蠕著,猶豫了下,還是開口輕喚了一聲,
“父親....”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尋常。
這一聲“父親”猝不及防,當真把程明昱給愣住了。
他腦子似有嗡嗡聲作響,高興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兒放,遲遲不曾應答,又恐孩子被自己嚇到,連忙“哎”了一聲,可這一聲尾音略顯抖,已傾瀉了他的緒,父倆都尷尬地不敢對視。
十七年的守,終于等來一聲父親。
雖說他更盼著滴滴喚他一聲“爹爹”,跟他撒撒,但眼下已經很滿意,很滿意了。
程明昱著自己平複下來,
“安安坐....”
他克制著緒,慢慢將焦尾琴擱下,來到側的圈椅,親自給斟茶。
程亦安深看了他一眼,接過他的茶慢吞吞坐了下來。
程明昱就在對面落座,父倆隔著一張四方桌,比上回要親近一些。
程亦安其實還不習慣與他獨,握著茶盞便開門見山,“我來是想告訴您,方才我見了陸栩生,他那子倔的很,說是要參您,我怕您心裏沒底,來知會您一聲。”
“哦.....”
程明昱顯然沒把這事當回事,但程亦安深夜造訪,必定不願意看到自己丈夫與父親在朝廷鬧起來,他要寬程亦安的心,
“安安別掛念,他這麽做并非是意氣用事。”
文臣武將之間過于親近并非好事,皇帝希程家效忠皇帝,卻不願程家與陸家勾結。陸栩生行事從來有的放矢。
程明昱仔細將這裏頭的緣故解釋給程亦安聽,
“總之呢,爹爹與陸栩生在朝廷的事,你一概不管,爹爹有分寸,明白嗎?”
程亦安愣愣看著他,忽然嘆了一口氣。
瞧,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
程明昱會把個中裏解釋給聽,讓徹底放心,
陸栩生不會,或是沒有意識,或是不當回事,但他忽略了家裏人總歸是要掛心的。
這男人果然還欠調/教。
“好,既然您心裏有數,那我就不打攪您了。”
程明昱看著起,心裏失落了下,當然也不好留,隨起親自送至垂花門,待背影消失不見方往回走,回到房,想起方才喚他一聲父親,神蒼茫著那尾琴凝立許久。
次日是分紅大宴,程明昱與朝廷告了一日假,坐在議事廳主持此事。
不過今日又與前兩日不同。
不當衆發銀子,每房的主事人單獨進議事廳西面的一個小暖閣,挨個挨個領。
各房的金額是不一樣的,程明昱定在五千兩至一萬五千兩之間。欠收年節適當減幾,收年節多的捐獻朝廷。一來考慮各房人數。二來考慮各房子嗣出息程度,譬如今年二房的十二郎和三房的十三郎秋闈均進了鄉試前十,明年春闈下場,一個進士是跑不掉的,這樣的形,會適當給與獎賞。
三來,若是那一房的子弟在外頭惹是生非,欺名盜譽,欺鄰裏百姓一類,一律由戒律院懲并記錄在檔,年終依照這份檔案分紅適當減額。
程明昱靠著這手本事,將程家上下治得服服帖帖,也正因為此,程家族人在外頭聲譽均很不錯,也很以程家人而自豪。
起先金額開誠布公,各房鬧起來,後來他改為默授,且不許相互打探,又有戒律院的檔案在手,各房均無話可說。
二房和三房是程家子嗣最為繁盛的兩房,這兩房人大都住在弘農老家,只有讀書的爺會寄居在長房,一概由程明昱管教。因著十二郎和十三郎爭氣,今年這兩房給的都是一萬五的分紅,老爺們均沒話說,喜笑開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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