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時間最好的方法是睡覺,凌羽一路上昏昏沉沉,依次聽到電影演員的臺詞、下鋪男人放肆的打鼾聲;火車幾次停下又啟,盡量避免喝水,但還是上了兩次廁所,車上轟鳴的水馬桶沒讓清醒幾分,凌晨時卻又被空調凍醒。
凌羽只好把被子拆開蓋在自己上,飯點的時候有人用熱水沖開鮮蝦泡面,蒸汽斷斷續續飄來,反倒沖淡了被子上的氣味。
就這樣,回到寧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夜里一點。
姑媽家的燒烤店離火車站不遠,步行不到十五分鐘。
姑父姓馬,燒烤店的名字也簡單暴,“老馬燒烤”四個紅的大字匿在整條街道雜無章的招牌燈里。
夏天營業時間長,凌羽到門口時,外面最后一桌膀子的客人才剛走,桌子上一片狼藉,啤酒瓶七零八落地倒在馬扎下面。
姑父拉貨的大面包車還停在旁邊,車門大敞著,里面還有幾箱摞得很高的啤酒,凌羽將行李箱扛起來放在啤酒旁邊,又推開店門進去。
姑父倚在柜臺上算賬,覺有人進來便抬頭,看見是倒不意外,雙前后倒騰了一下,重新換了個姿勢繼續低頭算賬:“小羽回來了?”
凌羽點頭,又喊了一聲姑父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套上圍,從桌子上拿了抹布進了后面廚房。
姑媽在后面廚房收拾,在門口喊了一聲姑媽,走到旁邊將抹布浸。
姑媽也圍著圍,手臂上戴著姜黃的皮膠手套,把水池里的碗筷轉得稀里嘩啦:“火車沒晚點吧?”
“沒。”
“吃東西了嗎?”
“我現在不,”凌羽又彎腰從柜子里拿了一個黑大塑料袋,邊說邊往外走,“回去再說吧。”
將殘羹飯菜清理,桌子,椅子桌子疊好放店里,最后放下卷簾門。
這套流程做起來比在玩廠工作更得心應手,之前每個周末和寒暑假的晚上,都是這樣度過。
拉上卷簾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姑父在前面開車,等待紅燈的時候清了清嗓子:“小羽在莞城得待了兩個月了?”
副駕駛上的姑媽替應和:“可不是麼。”
“跑這麼遠,肯定吃得住得都不習慣,還不如在家里。”
凌羽說還好。
“這個暑假飯店也忙,”綠燈亮起后,姑父開始啟車子,“又招了幾個臨時工。”
姑媽補充:“原本兩個,現在走了一個了。”
“給臨時工開的工資也不低,人家在這干兩個月,還不一定比你賺得。”
姑媽了車后視鏡一眼,找補了一句:“這是什麼話,賺多賺,起碼這是小羽自己的錢。”
凌羽不說話,眼皮發沉,坐在面包車的中間部分,靠著的行李箱,一低頭似乎還能聞到上殘留的火車被子氣味。
盡管回到了自己的床鋪,這個覺睡得也不安穩。
房間門鎖早就壞掉,隔音也一般,凌羽昏昏沉沉間能聽到姑媽在大聲呵斥表弟馬家明,接著有響亮的摔門聲,安靜了一陣之后,又飄過來劣質煙草味,隨著煙霧過來的還有時有時無的對話聲。
“四年,除了學費還有生活費,加起來你算算?”
“那也不是這個算法。”
姑父咳嗽了一聲:“學校在海城,消費也比咱這高,別忘了家明開學那個私立高中的學費。”
房間安靜了一會兒,姑媽加了一句:“報海城,也不一定沒有自己的想法,媽……”
凌羽本來還有些迷糊,聽到這些,突然徹底清醒了。
先在房間弄出來一點聲響,等客廳外面安靜了,才出來洗漱。
凌羽原本打算跟著姑父姑媽一起去進貨,但是姑媽讓先歇著,凌羽也樂得清閑。
出門前又洗了一遍澡,去理發店將頭發修短了一些,又染了一個新發。
凌羽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瞧,對 Tony 老師的手藝大還是滿意的,有層次的日系狼尾鯔魚頭,是不太張揚的悶青,發尾挑了墨綠,稀疏垂在耳側,這種把曬黑的皮給襯了回來,乍一看側臉,有點像電影《綠夜》里的韓國主角。
染完頭發還有時間,手機上彈出了高中同班同學高瑩的邀約,在咖啡館,除了,還有另外兩個只能算是面的生。
凌羽進門的時候們還小小驚嘆了一下:“發好酷。”
“班里的統計表你沒填嗎?我們都不知道你考哪去了。”
“我報的 H 大的計算機科學與技,”凌羽說,“那段時間我不在寧城,也沒怎麼看班級群消息。”
“哇塞,好厲害,你家里不得高興壞了,要是我考上 H 大,我爸得把升學宴開滿整個寧城。”
凌羽笑,幅度很淺很淡。
“H 大?”對面的孩放下茶,“咱班江予言也考的 H 大。”
哪怕隔著桌子,凌羽也能看到高瑩用力踢了一下那個生。
凌羽裝作沒看見。
看著對面孩因為快的尷尬臉,凌羽還是開口解了圍:“這個我倒不清楚,和他沒怎麼聯系過。”
“江予言前段時間不是有個人禮嘛,”那生繼續說,“我走得晚,看見司倩語哭了。”
“我說司倩語朋友圈最近怎麼不秀恩了,是不是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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