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三個字,阿梨卻好半晌才聽清他在說什麼,那聲音像是來自于九天之外,縹緲的讓聽不真切。阿梨哽咽,開口喚,“薛延?”
薛延深深呼了一口氣,俯用額抵著的,低低道,“嗯,我在呢。”
阿梨轉了轉僵直的脖子,看向四周,屋里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上,焦灼擔憂的,是悉的面孔。墻角有盆君子蘭,葉子被拭的亮亮,長出一顆小小花苞,阿黃不知何時進來的,蹲在花盆旁邊瞧著看,腦袋仰起個小小弧度,阿梨眨眨眼,忽的哭出來。
說,“薛延,我剛才覺得,我好像快要死了。”
“怎麼會。”薛延坐在邊,用指頭拭去眼角大顆落的淚,聲音到不像他,“你一直都在這,你好好的,阿嬤也好好的,全都沒事了。”
都沒事了。
阿梨微張著,緩過神后第一時間便就轉頭去尋馮氏。看起來比剛回家時候要好很多,呼吸綿長,安穩地睡著了。
大夫正把針收起來,道,“城西河淺,算不得溺水,只嗆了兩口而已,現春深了,也算不得徹骨的冷,就染了風寒罷了,我開兩副藥,你們拿著去縣里鋪子抓一抓,不出半個月便就能好的利索。只你阿嬤年紀大了,這段日子可要好好養著,別做什麼重活,若不然出什麼岔子,我可沒得辦法。”
薛延手扣著阿梨后腦,一下一下地輕,不忘沖大夫頷首道,“謝謝了。”
“謝什麼,醫者該做的。”老大夫看了兩眼阿梨,又道,“小姑娘氣好像不太好,我也給你開兩副吧,總是調養調養的好,若不然以后虧損更多,便就難辦了。”
阿梨開口,還未說什麼,就被薛延打斷,“那就麻煩大夫了。”
折騰了大半個下午,這事總算是落了定。趙大娘又陪著待了會,見馮氏沒別的意外,便也就走了。薛延拿著方子去抓藥,臨走前威利要阿梨躺著歇了半晌,心里繁復塞著許多事,雖已疲累至極,但真的挨著了枕頭,反倒睡不著了,暈暈乎乎待到了申時過一刻,實在覺得難,又披著裳坐起來。
外頭天還未黑,日頭熱氣散了多半,只剩下淡淡的暖,院里鴨都乖順,沒一只胡跑,俱都老老實實在籬笆一隅趴著。
阿黃仍臥在花盆旁邊,君子蘭的大葉子垂下來,遮住它的半張臉,阿梨笑起來,沖它招招手,喚了句過來,阿黃便就騰的直起腰,三兩步躥上去。它子小小的,跳的卻很高,阿梨稍一手,便就牢牢接住了。
懷里綿綿一小團,阿梨它面頰,覺得心里,一日霾也散了大半。
阿梨作利索,不多時便就做好了晚飯,玉米粥和蛋餅,還有一小碟淋了麻油的芥菜。馮氏也醒了,子本就比常人強健些,經這樣大事后,氣竟還很不錯,仍有力氣靠在炕角里絮絮地與阿梨聊天,惦念著落在了河邊的那籃子裳。
阿梨勾著笑,“趙大娘給咱們拿回來了,您就好好養著,旁的事用不著心的。”
“對,對。”馮氏恍然,也跟著笑,“你瞧我這腦子,早上出去時候帶著氣兒,也不知是跟了誰去做什麼了,全都忘了。”說完,又想起什麼,斂了笑問,“我是怎麼回來的?”
阿梨低頭了擺褶皺,道,“薛延背您回來的。”
馮氏眼里閃過復雜,最后沉沉嘆了口氣,想說點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
阿梨想起那時倉皇無措,薛延抱著聲安的樣子,也覺得心中攪攪一團。院外傳來木門被拉的聲音,隨后是踢踏腳步,是薛延回來了。
阿梨便也不再思量那事,欠把靠在一邊的小炕桌拉過來支起,道,“阿嬤,我去端菜,咱們吃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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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院里安靜得格外早。
馮氏吃好了飯便就睡了,阿梨本想與同睡守夜,但馮氏心疼小輩為勞乏累,且自己子也無大礙,非要趕阿梨回來。阿梨拗不過,便給掖了被子,見睡著了,就吹了燈回了自己屋子。薛延正給自己上藥,他歪著頭朝后,作笨拙地抬高一只胳膊,往背后灑金創。
阿梨關上門,瞧見地上灑了大半的紅末,抿抿,上前接過那瓶藥。
指了指旁邊被褥,輕聲道,“趴上去吧。”
薛延結了,聽話地走過去。
他背后舊傷未平,又沾了水,看起來比昨日還要嚇人,一大片的紅腫,有的地方甚至化了膿。阿梨看了看,沒敢往上撒藥,只道,“還是明日去找大夫看看吧,別耽擱了。”
薛延聲音悶悶的,“沒事,你便就隨便上罷,這樣傷我以往也過,也只弄了點藥,最后也好了。”
阿梨淡淡笑了下,說,“你果真是從小就如此的。”
挽了袖子到肘彎,一手著瓶子,另一手拍著小臂,讓藥勻勻灑出來。屋里充斥滿了金創的鐵銹味道,薛延額頭抵著手背,卻偏偏能捕捉到其中間雜的一香。淺淺的,像是以前他院前種的梔子花,他狠狠嗅一口,突然喚,“阿梨。”
他說,“昨夜的事,我,是我的不好。”
第一次說這樣的話,薛延覺得舌尖都捋不直,不知該如何繼續,頓了好久,才又說,“你,別怪我太久。”再給我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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